未時初,客船終于到達彭城碼頭,還未上岸,好兒就明顯感覺這邊空氣濕度較大,氣候比秧子鎮暖和不少,地面微微濕潤,看樣子是不久前下過一場雨。再看這邊的人穿著,雖然也是棉衣棉褲,卻比秧子鎮那邊輕巧一些。
好兒不禁感嘆,就隔一條大江,江北下雪,冰天凍地;江南下雨,濕潤寒冷。
不由得想起后世,經常是城東下雨,城中晴天,最好玩一次就是她騎著電動車去城南辦事,天空突然降雨,她穿過馬路,雨又沒了,孰料她偶一回頭,發現馬路那面竟然是雨簾一片,那馬路就生生地從中間片開,一半濕一半干,那天的奇景她呆看了半響。
碼頭的出入口邊上,有三四家小吃攤,各種香氣隨風飄散,去吃的多是穿著尋常甚至打補丁的底層大眾。
好兒和溫慧娘早就饑腸轆轆,挑了一家攤檔,一問那骨頭湯的價格,才一文錢一碗,巴掌大的雜面蔥烙餅,兩文錢一個,那豬下水大腸之類的,一碗兩文錢,豬頭肉是最貴的,八文錢一小碟。
好兒從不吃那豬下水之類的,溫慧娘也沒吃過那些東西,就沒有買,豬頭肉太貴,她們現在銀錢太有限,不舍得買,母女倆就要了兩碗湯,四只蔥烙餅。
湯一入口,好兒就在心里笑了,難怪這骨頭湯賣的便宜,起碼也兌了四五次清水燒開。
湯餅下肚,又暖又飽,精神氣也好了幾分。
溫慧娘就向那伙計打聽:“這位小哥,請問城里頭哪兒的客棧最便宜?”
伙計停下收拾碗筷的動作,想了想說道:“要說最便宜的客棧,城南那塊多的是,不過,大姐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最好不要貪便宜去那邊投宿?!?/p>
溫慧娘不解道:“那邊怎么了?”
伙計道:“那邊黑店特多,也不安全,我聽說有的店家還跟地痞勾結,扮賊入室偷搶東西?!?/p>
溫慧娘聽得臉色變了變,好兒也吃了一驚,居然這么亂?那可不行,她們孤兒寡母的,可不能住那樣的店。
“大哥哥,那你知道哪里有便宜又安全的客棧嗎?”好兒仰著小臉,純凈清透的眼睛定定看向伙計,稚嫩的聲音就像春天里剛冒綠的嫩芽兒,聽著就讓人心情莫名地輕快起來。
伙計看向她,眼里帶了笑意,“小弟弟,這話你問對人了。”
他轉向溫慧娘說道,“大姐,我知道有一家客棧,住一晚只收十五文錢,離碼頭也不算遠,你們從那條路往前走,見著第一個拐彎就朝左走,一直走到盡頭,右邊有條小巷,那家客棧叫喜來,巷口就掛著牌子,你們走到盡頭就能看見。”
“謝謝小兄弟了。”溫慧娘連忙道謝。好兒也朝伙計露出幾顆小糯米牙,“謝謝大哥哥?!?/p>
伙計憨憨一笑道:“不用謝,不用謝。”
“大哥哥,再給我們來四張烙餅。”好兒想著這餅實在便宜,就讓溫慧娘多買了幾張帶著,到時候在客棧借廚房熱一熱就能吃。
按照伙計的介紹,好兒母女離開碼頭,往那家叫喜來的客棧方向行去。
寬闊的路面漸漸變得窄起來,她們踏上了凹凸不平的青石路面,路的兩旁是一片破舊低矮的泥屋瓦房,偶有一兩家的墻面是一半泥坯一半青磚,有孩子在門外玩耍,衣服陳舊,腳上蹭著露腳丫的布鞋,小臉和小手凍得通紅,兩條鼻涕拖在人中下,眼看就要流到上嘴唇,那孩子“哧溜”的吸一下鼻子,即刻就縮了回去。
好兒一邊看腳下的路,一邊不忘去看那幾個孩子——要在前世,她定會覺得惡心巴拉的想吐,可在下晚莊的一個多月,那豬欄豬屎的臭味日日見聞,這鼻涕比豬屎就可愛多了。
孩子們也回望了她一眼,沒什么特別的,隨即就抓著小石子拋耍起來。
走過一些人家,一間挨著一間的小鋪面出現在視線中,好兒邊走邊掃顧,發現多是些小副食店,四五家小飯館,那環境簡陋光線偏暗,進去吃飯喝酒的人,全是勞苦大眾。
好兒在心里暗忖,這一片好像是貧民區啊,估計距離市中心還蠻遠著。一抬眼,好兒忽然指那遠遠掛著的木牌叫道:“娘,喜來客棧?!?/p>
“哎,是喜來客棧?!睖鼗勰镆部吹搅四悄九疲樕下冻隽艘唤z微笑。
木牌上的黑字寫的很一般,小巷深深,喜來客棧就在入巷口十多米處,兩扇紅漆木門大開著,走進去是個小小的四合院格局,北面房兩層高,東西廂平瓦房。
好兒和溫慧娘正迷惑這客棧掌柜柜臺在哪時,進門左邊門房的門忽然推開,探出個戴帽子的腦袋,聲音懶洋洋地道:“客官來住店?東廂房每晚三十文,西廂房每晚二十文,正房地字號每晚二十五文,天字號每晚五十文,東西耳房每晚十五文。客官要住哪種客房?”
這人像說唱似的又快又麻溜,好兒母女聽得一呆,尤其是溫慧娘,那發愣表情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好兒看向對方,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半瞇著眼好像沒睡醒,她眨巴下眼睛,脆聲道:“大叔,我們要住耳房一間?!?/p>
“耳房一晚十五文,先交錢。”戴帽男這才睜開眼,快速掃了母女一眼,一手拿筆,在本子上登記入賬。
溫慧娘忙打開零錢袋,數了十五個銅錢遞過去,同時接過鑰匙,戴帽男探出半邊身子,伸手指指西廂房,“左邊那間便是,自己過去吧。”
“大叔,請問廚房在哪里?”好兒忙問道。
“廚房在后院,小孩子不要亂跑。”戴帽男說完,重又關上門。
耳房里面光線偏暗,空間極窄,僅容一張床鋪,一張小桌子,連個凳子都沒有,小小的窗戶靠著走廊,糊著泛黃的紙。整個房間還算干凈,沒聞到什么特殊氣味。
“娘,這房間可真小?!焙脙喝滩蛔≌f道。心想秧子鎮的客棧一看就知道是客棧,這個客棧格局更像是人家住的院子,連個像樣柜臺都沒有,難道這邊的客棧都這樣子?
溫慧娘把包袱放在床尾,說道:“先將就一晚,明天咱們去碼頭,看能不能等見常老板?!?/p>
好兒點頭,這個才是重點,不過。。?!澳铮敲魈爝€等不見常老板呢?”
溫慧娘一怔,隨即就想了想,道:“好兒,要是明天等不見常老板,娘就去找份活兒干?!?/p>
這話說得沒有一點底氣,溫慧娘心里很清楚,女人找份活兒,難度是男人的數十倍不止,工錢低微不說,最難的在于她們沒地方住,總不能長期窩在客棧,雖說每晚十五文不算很貴,可她們每天還要吃喝,而且孤兒寡母的常住客棧容易惹麻煩。
當然,還有另一條路,可以同時解決吃住穿的問題,那就是進大戶人家做下人,這個也不是容易進去的,除非有熟人介紹,才有機會進去,要么就是經牙行一途了。但溫慧娘決計不會這么做,日子可以艱苦,絕不能賣身做奴婢,尤其是好兒。。。
溫慧娘將被褥鋪開,抱女兒坐到床上,邊給她脫鞋,脫外套,心疼地說道:“好兒累了吧,先睡一覺,松泛松泛身子。”
“娘,你也睡。”好兒確實累,全身心的累。
成功的逃離后,隨之而來的是怎樣活下去的大難題,如果連個棲身之處都解決不了,就算她有神水空間也是妄談。
“哎,娘跟好兒一起睡。”溫慧娘含笑應道。從客船遠離秧子鎮起,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這一放松,就感覺特別疲累。查看門栓插牢了,又把小桌子抬去抵住門背,也脫了衣鞋鉆進被窩,摟過女兒柔聲道:“好兒睡吧。”
給讀者:不好意思,今天外出,上傳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