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旺和小樹帶上繩子和竹筐，到山上去撿拾柴火，好兒連著幾天往外跑，有些疲累，就呆在家里。

好兒家一沒家具二沒帷幔，連塊床板都沒有，席子被褥都是鋪在地上，這就顯得破廟內特別空蕩。門檻外邊擱著一塊石頭，因為石面上較為平坦，溫慧娘和阿旺就從河邊抬回來當凳子用。

此時溫慧娘坐在石頭上，微低著頭，一手拿繡繃子，一手飛針走線，動作既快又好看。她的腳下，竹籃子里整整齊齊放著幾塊繡好的帕巾、枕套。

好兒收回視線，蹲在菜地邊上，那沒有澆灌河水的白菜白蘿卜，長勢緩慢，且沒有那股清新的香氣。而澆了古蘭井水的，已經成熟可摘，隱隱散發一股沁心的清香。這說明，古蘭井水不但可以治愈感冒發燒，還具有神奇的速長功能，而且味道也更好。

好兒在心里琢磨開了，趁著好天氣，可以將白蘿卜用鹽腌了曬蘿卜干，白菜也可以儲存。

不過，在下晚莊個多月里，她已經對缺油的白菜和白蘿卜及窩窩頭吃到怕，如今到了這里，這些天也是天天白菜白蘿卜和窩窩頭，偶爾吃頓糙米粥，那也是隔年下等米，口感難咽，沒有米的清香。

“好兒，心急了吧？娘看著它們也長好了，要不明天就摘了，留幾顆自己吃，剩下的賣了，咱買副骨頭回來燉湯。”

溫慧娘瞥眼菜地邊上的女兒，笑著繼續說道，“娘這活兒今天就能全部做好，明天去交貨，就能拿到工錢。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湊著扯兩塊布，給阿旺和小樹做一身換洗衣服。”

好兒蹙眉想了下，走回溫慧娘身邊，“娘，這菜咱不能賣。”

溫慧娘不解：“怎么不能賣？天天、頓頓都吃這個，不說你，娘都吃得膩味。”

好兒解釋道：“娘，你不是說白蘿卜要三四個月才能有收成嗎？我們種了二十來天就收成，白菜也是。如果我們拿去鎮上賣，萬一被村里的人看見，不得懷疑我們嗎？”

溫慧娘就“哎呀”一聲道：“瞧娘，差點忘記這點了，這可怎辦是好？”

“我們可以曬蘿卜干。”好兒將剛才所想的說了，溫慧娘點頭贊成。

好兒拿起她的繡品過目，上面不是花草就是魚鳥，都是那種傳統的喜慶祥瑞象征的圖案。

前世她因為喜歡畫畫，但家境清苦沒條件學，每當學習疲累，她就在舊報紙、用過的草稿紙上畫喜歡的動漫，有時會跑去沙地上用石頭或手指畫畫。工作后，她特意攢了筆學費去學西洋畫，是愛好，也是為完成學習繪畫的心愿。

往事在腦海劃過，拿著繡品，好兒忽生出個主意來。“娘，明天你帶我一塊去好不好？”

“明天又不是集市日，羅仁鎮離這也不近，娘去交了繡品，拿了工錢，買了東西就趕回來了。”

“娘，你帶我去嘛，帶我去嘛。”好兒摟住溫慧娘脖子撒嬌道，“我好想看看繡坊是什么樣子的，我不怕累，娘帶我去好不好？”

脆脆的童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奶糯綿軟，溫慧娘只覺心里柔軟一團，側眸含笑道：“好好，娘帶你去。”

“謝謝娘！”好兒“吧唧”一下，親了一口溫慧娘臉頰，笑得眼眉彎彎。

阿旺和小樹撿拾了一大堆柴火回來，還摘回一大把薺菜、青蒿。吃過午飯，溫慧娘就開始燒洗澡水，趁著阿旺和小樹到河邊抬水的空隙，好兒往鍋里摻了一勺古蘭井水。

而這時候她也想到了，以后澆菜，還是用河水為好，只需摻點古蘭井水進去，菜的生長速度應該不會那么神速，惹人懷疑，這樣種出來的菜就可以光明正大拿去賣了換錢買別的必需品。

洗一次澡，兩只木桶，一只木盆都用上了，大半桶熱水，沖些冷水進去，拎進屋里在角落洗，屋內足夠寬敞，洗澡留下的一灘水跡，并不影響屋子另一頭的床鋪。

等四個人先后都洗完，那角落就成了小水塘。阿旺和小樹撿拾的柴火也燒得所剩無幾。洗完澡，渾身通泰舒服輕快，這一趟洗澡，就花去半天時間，阿旺帶著小樹，趕在做晚飯前，又跑出去撿拾了一些柴火回來。晚飯后，溫慧娘就跟孩子們說明天要拿繡品交貨拿錢的事。

“明天你們看家，我跟娘去鎮上。”好兒補充道。

小樹道：“我也要去鎮上玩。”

“我們不是去玩的，娘拿了工錢，再領了貨品，娘說買副骨頭回來燉湯，如果錢夠，就扯兩塊布回來，給你們做套換洗衣服。”好兒一副大人口吻說道。

聽到要有換洗的衣服，阿旺和小樹都高興得笑了起來。小樹忽然道：“好兒，溫姨去是辦事，你跟去做什么？”

“我也是去辦正事。”好兒眼里閃過一絲狡黠，可惜屋子里黑漆漆的，阿旺和小樹沒有看見。

“你比我還小，去辦什么正事？”小樹顯然不相信。

好兒道：“你沒聽說人小志氣大嗎？如果辦妥了，說不定我們還能吃上一頓豬肉呢。”

阿旺和小樹的眼睛閃亮起來，豬肉啊。。。他們幾乎忘了豬肉的味道，太久太久沒有吃過了！

溫慧娘溫聲道：“阿旺，小樹，明天你們看家，記住不要擅自跑進深山去，如果要撿柴火，就在附近撿，不然我和好兒會擔心，知道了嗎？”

“溫姨，我們記住了。”被人關心著，讓阿旺心里像燃了一團小火焰，溫暖又明亮。

從落日村到羅仁鎮，差不多六里地長的距離，沒有車坐，全靠腿腳行走。出村后的一段路凹凸不平，路面也窄，偶有牛馬車行過，揚起一陣黃塵滾滾，行人躲都沒地兒，等走過那段路，人也跟從黃泥地滾出來的差不多。

“下場雨多好。”好兒怨尤地嘀咕，一邊拍打身上衣服，小手一擦臉，手心是黃黃的一層。幸好她們看風大且冷，出門時用毛巾包裹了頭發，不然形象會更慘。

溫慧娘苦笑道：“昨天白洗澡了。好兒，到娘背上來。”

“娘，我還不累。”好兒堅持自己走路，實在腿累了，她才會開口叫溫慧娘背。

走走歇歇，太陽耀眼地升起時，母女倆也走到了羅仁鎮。這鎮看著比秧子鎮大多了，商鋪早早都開了門，街道不算寬敞，人來車往的很是熱鬧，賣牲口、魚、果、菜、小孩玩意、胭脂水粉、早點等，這些是路邊擺檔的，也有早點鋪子，好兒猜測那價錢比路邊擺檔的要貴點兒。

一路走去，干貨鋪、糧鋪、布綢鋪、農具竹筐籃子、打鐵鋪、酒肆、錢莊、醫館、首飾胭脂等，這些都是有門面的，看著就比路邊攤高檔不少。

逛一圈下來，母女倆對羅仁鎮有了個初步印象，賣的東西不成行，但品種相當豐富，人們衣著雖然普通尋常為主，鮮見打補丁或赤腳的，算得上是個繁華小鎮。好兒就在心里想，要盡快地也在鎮上做點兒小買賣。雖說空間里有農業書籍，但她們家實在缺主要勞動力，耕地種田行不通，只能另尋路子。

羅仁鎮共有兩家繡坊，兩家斜面對開，溫慧娘領做的是紅蓮繡坊的，好兒跟著走進店內，溫慧娘拎著包袱走向柜臺，錢掌柜眼力極好，一眼就認出是上次來領活兒做的婦人，帶笑問道：“溫慧娘，這么快就做好了？”

溫慧娘忙笑道：“是，錢掌柜，都做好了，您先過目。”說著打開包袱，把繡品一件件鋪開柜臺上。

錢掌柜一邊細看，一邊點頭，很是滿意，好心提議道：“這繡工，好，實在是好。溫慧娘，你這手藝如此精湛，何不考慮在繡坊里做？這樣工錢也能多掙些。”

溫慧娘道：“承蒙錢掌柜看得起慧娘，實在是家中三個孩子都小，需要照顧，領回去做是錢少了點兒，好歹也能貼補一下家里。”

“哦，你還領回去做嗎？”錢掌柜就抬眼上下打量一眼溫慧娘，目光投向正仰著小臉四處張望的小女娃，“這是你女兒？”

“還領回去做。”溫慧娘忙說道，又接口道，“是，這是我女兒好兒。”

“錢掌柜好。”好兒一邊瀏覽店內掛擺的各色大小繡品，察覺有人打量自己，耳朵尖得很，她轉身跑過來，甜甜地朝對方一笑，十分乖巧有禮。

“哎，你這小女娃，可真嘴甜。”錢掌柜態度隨和，一看這小女娃眼睛清亮有神，一笑就眼眉彎彎的可愛，左邊臉頰還出現單個小酒窩，不禁走出柜臺，俯身笑道，“你叫好兒？今年幾歲了？”

好兒脆聲回答：“我叫好兒，就快五歲了。”

“這孩子真討喜。”錢掌柜笑著說道，伸手溫和地摸摸好兒小腦袋，對溫慧娘說道，“現在就結工錢給你，你看要領多少回去做？”

溫慧娘想了想，說道：“比上次多領三件吧。錢掌柜，不知那被面能不能領回去做？”做被面，工錢要比這些小物件高些。

錢掌柜道：“可以領，不過要押金三百文。”

溫慧娘頓時心中失望，她手頭如今勉強夠一兩銀子，這是她預留以防萬一急用的。

錢掌柜看在眼里，說道：“繡被面工錢是高，耗時更耗眼力，容易出錯。你多做幾件小的，這工錢差距也差不多拉回來了。”

好兒覺得對方不像那種苛刻尖酸的，將心中剛才醞釀好的說詞說出來：“錢掌柜，你們店里的刺繡花樣都齊全了嗎？”

錢掌柜道：“我們紅蓮繡坊是從彭城開過來的分店，總店的花樣是最齊全，至于分店，因為離總店遠近不同，有的分店花樣差不多跟得上總店的，像我們羅仁鎮分店，離彭城不算得遠，花樣基本齊全。”

“哎，我說好兒，你問這個干什么？”末了，錢掌柜疑惑地問道。

溫慧娘忙道：“錢掌柜莫怪，孩子小，不懂說話。”

好兒微搖下頭，繼續問道：“錢掌柜，紅蓮繡坊在江南是不是最有名的繡坊呀？”

錢掌柜搖頭道：“說到繡坊，南有水云閣，北有霖鈴苑。我們紅蓮繡坊，在彭城及附近城鎮只能說是小有名氣。”

好兒扭頭往大門外望了一眼，轉頭又問道：“錢掌柜，對面那家蘭芳繡坊，生意比你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