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聰明人都不會跟醉鬼較真，都說酒后吐真言，但大多數醉酒之人醒來后，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么，做過什么。你問他什么，他都不會承認。

特別是那些一喝醉了就抱頭痛哭的人，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一副要死要活，找人拼命的樣子，酒醒后往往比誰都膽小，你抽他一巴掌，他都未必敢還手。

李建成是個聰明人，更是個樂意湊熱鬧的人，所以醉鬼打架這樣的事兒他絕不會錯過。

李元吉騎馬來到近前，第一眼看的是程咬金和尉遲恭在那兒叫罵廝打，兩人打得越是兇狠，他越是高興，直把他看得眉花眼笑。

李建成則將目光落在李世民臉上。

只見李世民黑著一張臉，緊緊地閉著嘴唇，一言不發，但胸口不斷起伏，顯然極為氣憤。

如果有醉鬼在找麻煩，最好的方法就是壓根兒不搭理他們，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李世民就是這么做的，長孫無忌正想上前勸勸二人，立即便被他喝住：“誰也別攔！讓他倆打，我看他倆誰先死！死的那個扔出去喂狗！活的那個也托出去砍了！”

長孫無忌不敢多言，愁眉不展，低著頭退了下去，悄聲和身邊的房玄齡說著什么，連連嘆氣，又焦急又無奈。

李建成從來沒見過李世民如此惱怒，不由得心中寬慰：“看來連上天都助我一臂之力，不等我出手，他們自己倒先出了亂子。等這件熱鬧事傳到父皇耳中，我就是不殺他，他又有什么臉面跟我爭皇位？”

“老子就是不要臉了！”

不知道尉遲恭說什么話刺激著他了，程咬金忽然脫光了上衣，把衣裳狠狠地摔在地上，露出滿是黑毛的胸口，使勁兒在上面了揪一把，也不知是氣得還是痛得，張著大嘴哇哇怪叫，滿嘴噴著沫子，呲著鋼牙，恨不得咬斷對方的脖子，

雖說酒壯慫人膽，但程咬金和尉遲恭兩人都是弟兄面前一等一的好漢，敵人面前扒皮拆骨的惡漢，又是一身的好武藝，哪個都不慫，卻偏偏非常魯莽。

于是，關公戰秦瓊雖然看不到，但張飛斗李逵，倒讓兩個長相粗鄙的漢子詮釋得淋漓盡致。

兩個不慫的酒鬼遇上了，自然拳拳入肉，招招見血。

他倆拳來腳往，暗含武功套路，后來就像是街市里的潑皮無賴，滾倒在上，一會兒掐人脖子，一會兒插人眼睛，一會又掏一下對方襠部，在地上不停打著滾兒，整得灰頭土臉。

李元吉哈哈大笑，連連鼓掌：“打得好！殿下您看這兩只狗熊在打滾兒，這比前些天看士兵和老虎打架都有意思?！?/p>

李建成莞爾一笑，不知是不是因為不習慣早起，長長地打了個呵欠，再看李世民時，只見他的手已緊緊握住腰畔寶劍的劍柄，不住發抖，極力克制著內心的憤怒，隨時都有可能拔劍將這兩個醉漢斬殺。

“哇！”

程咬金忽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叫喊聲，他緊緊地捂著肩膀，血水不住從指縫間涌出，顯然在打斗中吃了大虧。

尉遲恭滿嘴是血，嘴里還叼著著塊血淋淋的東西，竟硬生生從程咬金肩膀上咬下一塊肉來。

只見他舌頭向內一舔，竟把這塊肉吞了下去！

這一咬，程咬金的酒似乎醒了七分，他搶過身旁一位副將的鋼槍，又一腳將他踹得飛了出去，扯了下頭發，有如瘋癲一樣嘶吼著沖了上來。

“敢吃老子的肉，我殺了你！”

鋼槍夾著勁風，帶動橫掃千軍之力，驚天動地，“呼”的一聲掃向尉遲恭的眉心，光是激起來的勁風就能掃得人頭破血流。

這一槍勢大力沉，但槍法實在精妙，起勢有如雷動九州，擊出去后卻有如名家潑墨，巧如落筆，隨心所欲，指哪打哪。

尉遲恭不敢硬拼，腳尖點地，一個跟頭向后倒躍出去，這才勉強躲開這致命一擊，已是連連喘息，狼狽不堪。

所有人都發出“啊”的一聲驚嘆，他們不敢相信要是被這一槍掃到，哪怕是帶到一點邊，恐怕整個人都得變成肉泥。

只有房玄齡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仿佛夢中囈語，低低的說了個字：“一?！?/p>

一個追，一個逃，程咬金槍法展動，每一招都奮力擊出，飛沙走石，恨不得將尉遲恭立刻釘死在地上，可每次都差上這么一點。

房玄齡繼續低語道：“二……三……四……?！?/p>

就在這時，尉遲恭又躲開了程咬金凌空向下的一擊。他原地打了個滾兒，站起來時已是披頭散發。

長槍去勢不減，直貫在地，深深地扎到地里，崩起一地碎石。

房玄齡眉毛挑了挑，眼神中竟似閃過一絲笑意，繼續數著：“五。”

李元吉看得激動，他平時最瞧不起文官，忽然發現房玄齡在那念念有詞，笑道：“太子，你看房玄齡都在念咒求保佑了?！?/p>

李建成向那邊掃了一眼，看他口型像是在數著數，也沒過于在意。

就在這時！程咬金終于擊中了尉遲恭，只是這一次他用的是腳，這一腳把他踹得幾乎倒在李建成馬前不足十米的距離。

尉遲恭似已痛得爬不起來，用手扶著腰，不斷呻吟。

程咬金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力貫右臂，一桿長槍通天徹地，向他胸口直刺過來！

尉遲恭不躲不閃，面無血色，閉目等死。

李元吉第一個在馬上大聲叫好：“好一套七擒七縱混世槍法，這下你還逃得了！”

房玄齡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神里，忽然精光暴射，大喝一聲：“七！”

李元吉說到七擒七縱只比房玄齡提到這個“七”字快了半拍。

也就是這半拍的時間，李建成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握住韁繩，使勁向上提著馬頭。

就在這一瞬間，尉遲恭只是微微低了一點點頭，就已閃過程咬金風馳電掣的制命一擊。

程咬金連人帶槍從他頭上飛了過去，兩人目光相接時，竟然還神秘地笑了笑。

尉遲恭順勢在他屁股上用力一擊，程咬金立刻化身一團黑色的旋風，繼續向前“刮”了過來。

黑色的旋風中一點寒光閃亮，化成無數寒星，正是鋼槍抖動的槍尖，帶著嗜血的瘋狂，刺向了李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