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冷森森地掛在空中,像是魔鬼揮舞起的鐮刀,在寂夜中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月在天上窺視,人在暗中行走,但無論走向哪個方向,只要你抬起頭來,月依然在凹陷著面孔,沖你冷笑。
你以為可以借著黑暗藏身,它卻像是有預謀一樣,把你襯托在月光下。
這就像是人的宿命,不是你想逃,就能逃得了的。
楊承毅沒有逃,或許是因為他年紀太大,腿腳已經不靈便了?;蛟S是因為他已經被眼前詭異又不可思議的怪事驚得兩腿發軟。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卻感覺不到心跳加速“撲通撲通”的響動。
這個年齡至今迷一樣的老人,在衰弱的生理機能面前,哪怕是極度的恐懼也無法刺激起他的腎上腺素。
“喵嗚!”那只飄浮在半空中的大黑貓竟沿著空氣向上爬!
它走路的姿勢斜斜的,爪子一步一步的在摸索,就像是它足底的肉墊能吸附在這無邊的黑暗。
忽然它不動了,閉上眼睛,于是眼前又是漆黑一面,就像是有人在空氣中刷上了黑油漆,若不是楊承毅看到方才的一切,他絕不會知道眼前的某個方位會有一只大黑貓。
煙的味道越來越重,嗆得楊承毅干咳了兩聲。
人只有在思考、憂郁以及憤怒的時候才會大口大口地吸著煙。
難道是黑暗中的惡鬼不滿意遇到一個瘦骨嶙峋,行將就木的老人?覺得用他的肉煲湯一定不美味,因而大為惱怒?
若說有人在抽煙,卻為何不見一點火光呢?
忽然間,只聽“嘶”的一聲,跟著便冒出一股皮毛燒焦的味道。
那只大黑貓“喵”的發出一聲尖銳慘叫,感覺痛得連嗓子都拐了個彎兒,像是從高處蹦了下來,逃到叢林深處,一瞬間就跑得無影無蹤,竟似有人用煙頭狠狠地按在了它的身上。
有風吹起,煙味兒夾雜著燒皮毛的味道,楊承毅忍不住要打噴嚏,就在這兒一剎那,他隱隱聽到風吹動衣服的響聲,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得到就在他的正前方,不遠處,有個人正站在那里。
他心里一驚,竟硬生生地將這個噴嚏憋了回去。
黑暗的另一面,還是黑暗……
楊承毅側耳傾聽著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一個人在原地轉著身子。
于是這黑暗的另一面,竟出現了一張面孔,一張慘白的臉!
這張臉比黑夜中的月色更凄迷,能將周圍的黑暗抹去。
這張臉就懸掛在半空,沒有四肢,沒有身體,甚至連頭顱都沒有,只有一張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楊承毅,這情景就是噩夢中都不容易出現。
此時楊承毅臉上的表情,比這張慘白的臉也好不到哪去,甚至還要猙獰恐怖。
他像是見到這世上最恐怖,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邁開大步,帶著小跑向這張臉沖了過去!若不是年歲已高,他立即就要飛撲而上。
當他沖到近前時,忽然頓住腳步,頭微微向后仰著,像是腦袋上被什么東西頂住了,他不斷倒退,那張臉反倒不斷向前。
一個退,一個進,在月光好奇心的驅使下,呈現出兩個人的身影。
一把手槍頂在楊承毅的腦袋上,但他毫無懼色,口中發出如受傷野獸面對獵人時,那種極其憤怒又毫無辦法的痛苦低吟。
“大將軍竟然也怕走夜路?咱們都是活了兩千多年的人,難道還怕鬼嗎?”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軟綿綿的像個女人,但又遠比女人尖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在用繡花針扎你的耳膜。
月光下,只見他通體深黑,黑帽,黑衣,黑鞋,厚厚地裹在身上,除了一張臉露在外面,其余部位包得密不透風,難怪在黑暗中只看到他一張臉。
但他的裝束卻著實奇怪。
此時是七月份,正處盛夏,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雖說在山林之中,也沒必要穿得這么多,而且還是黑色這種吸暖的顏色。
他手里的槍也是黑色的,連那陰惻惻地笑似乎也透著一股黑暗的冰冷。
楊承毅也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杜清,我早就應該想到是你了,你說的對,我完全同意。這兩千年來我的確是越活膽子越小,別說走夜路,晚上叫我一個人在家里上廁所都不敢?!?/p>
說到這兒,頓了頓,語帶譏嘲地笑道:“倒是你,下身的傷口還沒愈合嗎?還是像以前那么怕冷嗎?也難為你這兩千年來是怎么蹲著上廁所的?,F代醫學如此發達,你就沒想過到泰國做個手術?老妖怪,也比不男不女強啊,哈哈!”
“你住口!”
尖稅的喊叫如鋒銳的刀,仿佛能在夜空中劃下痕跡。
樹叢中一些鳥雀驚起,嘩啦嘩啦地紛紛飛向高空,生怕這黑夜中的“刀鋒“割到自己而紛紛逃命。
杜清越是怒不可遏,楊承毅越是要大聲笑出來:“男人的陽氣沒了,穿一身黑就能保暖了?兩千多年的時光,對別人來說幾十輩子都過去了,早死早投胎,我勸你還是把槍口對準自己,再扣下扳機,說不定來世還能做回男人?!?/p>
杜清氣得渾身發抖,手臂一挺,槍口狠狠地頂在楊承毅的頭上,隨時都會扣動扳機,尖聲叫喊:“我弄成這樣,還不都是因為你!”
楊承毅聞言勃然大怒,腦袋狠狠地頂著槍口沖上一步:“因為我?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開槍了!”杜清驚聲怒吼!
“你為了榮華富貴,投靠匈奴,惡事做盡!誣陷李陵將軍叛變,害得他被誅滅九族,全家慘死,又令太史公司馬遷大人身受腐刑,柔云公主的死也是你連累的,我恨不能抽你的骨,剝你的皮,飲你的血,你開槍啊!”
楊承毅忽然用手緊緊地握著搶身,嘶聲咆哮,此時更像是他自己用槍頂著自己。
杜清被他接二連三的質問逼得膽戰心驚,連連后退,他本就心虛,這下連拿槍的手都不穩了。
楊承毅瞅準這一時機,忽然腦袋向左一側,雙手使出擒拿之術奪他手中之槍。
他右手小指只是輕輕勾了勾,左手手背在他肘部向上微微一托,槍口的方向就已沖天,再一晃,槍就到了他的手中。
于是,就變成了他用槍指著杜清的腦袋:“你還有什么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