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嫌自己命長,哪怕是像杜清這樣活了兩千多年的人。
因為活著就意味著“可能”,而可能往往意味著許多。
許多期盼中能夠實現的事情,許多錯過卻仍有機會挽回的過去……
楊承毅的這只胳膊曾經不知勒死過多少悍匪、勇將。當年柔云公主生病,他曾獨臂活活將一只巨熊勒得半死不活,只為了取新鮮的熊膽。
杜清雙腳在地上猛踢,指甲狠狠地刺入楊承毅手腕的肉里,而楊承毅像是中邪了似地呆呆地看著龍鱗玉佩,似乎早就忘記了臂彎里還有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柔……云……”
沒有什么能讓楊承毅夢中驚醒,哪怕天地崩塌,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除非是柔云公主的名字。
他放開了杜清,好奇這世上怎么會有一塊和虎紋玉佩靈氣相當,材質相仿的龍鱗玉佩?更好奇和柔云公主有關的其他事情。
所以,他給杜清留了口氣,他需要這些答案。
杜清大聲咳嗽了幾聲,張口猛吸著氣,像是快被嗆死的人忽然浮出水面,第一次感覺空氣竟是這般美妙。
差點兒要他命的是柔云這個名字,要他活著的,還是柔云這個名字。
一個名字,甚至是這個名字的讀音,都能牽動著楊承毅渾身每一根神經。
她究竟一個什么樣的人?能讓楊承毅對她的感情在兩千年后依然不減,甚至越發思念?
有人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而這劑良藥在柔云公主這兒,顯然并無療效。
楊承毅斜眼瞅著杜清,杜清明白他的意思,接下來只要他有一句廢話,楊承毅仍會毫不客氣地扭斷他的脖子。
但他并不擔心,他手中有著王牌,有著楊承毅能答應他一切要求的“王牌”。
“虎紋玉佩賜最勇猛的將軍,龍鱗玉佩則象征著帝王的無上權威!”
杜清將手掌攤開,皎潔的月光輕柔地浮動在龍鱗玉佩之上,波光粼粼,原本堅硬的玉石上,似乎有水在流動。
它散發著誘人的光芒,像是從月亮上取下的一塊,是如此的溫軟澄澈,仿佛掌心的溫度都能把它融化。
虎紋玉佩曾跟隨他無數個日月,楊承毅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塊龍鱗玉佩比它更具靈氣,也更為尊貴。
他已隱隱猜出這塊玉佩的來歷。
杜清貪婪地目光緊緊地盯著掌心的龍鱗玉佩,似乎這就是他的命,生怕被風吹走一樣。
他看了看楊承毅月色下慘白得有些可怕的臉,沉聲道:“你是漢武帝麾下最得力的武將,他對你的信任尤勝霍去病和衛青,竟將漢室三大神器之一的龍紋玉佩賜給了你這個外姓人。”
楊承毅額頭已有汗水滲出,他是漢武帝身邊貼身的重臣,與漢室關切極為密切,還娶了漢武帝的妹妹柔云公主,與衛青和霍去病等青史留名的勇將稱兄道弟,但直到今天他才現,漢室里仍有許多秘密是他不清楚的。
面前的這枚龍鱗玉佩他此前別說見過,聽都沒有聽說過,至于“三大神器”更是聞所未聞。
連他這個與漢室關系極為密切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杜清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塊虎紋玉佩,一塊龍鱗玉佩,足以驚天動地,這第三大神器又是什么?
他忽然感覺自己這兩千多年都白活了,連離他身邊最近的事情都沒有搞清楚。
縱橫疆場,馳騁萬里,令匈奴聞風喪膽的承毅大將軍,原來活得還不如一個叛軍賣國的太監明白。
可他卻不曾想過,其實他自己本身又何嘗不是跟謎一樣令人不可捉摸……
杜清似乎看出他心中因疑惑而產生的苦惱,心里暗自得意,表面上卻仍然裝出一副憂愁苦悶的樣子:“三大神器你真的沒聽說過嗎?漢武帝對你這么好,沒跟你說起過這件事嗎?真是奇怪,照理說柔云公主也應該知道,她也沒跟你提過嗎?”
忽然,他看到楊承毅如惡狼般的眼神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曾經在戰場上,他親眼見證過,就是這個眼神之后,楊承毅一個人,一柄劍,挑了匈奴整個前鋒營的兵力。
他再也不敢貧嘴,輕咳了兩聲,像是為了掩飾因驚恐而帶來的尷尬,接著道:“龍鱗玉佩乃帝王之物,是漢武帝秘藏的寶物,據史料記載,那個時候在漢武帝眼里,即使丟了國璽,也不能丟了此玉佩。因為國璽只彰顯國威,而龍鱗玉佩卻象征國運。”
“記載?”楊承毅終于忍不住問道,聽杜清所言,這些他聞所未聞的漢室奇秘竟在資料上有所記錄。
杜清有些得意:“我跟你服下霍去病的仙丹,那小子果然沒多久就毫無征兆的突然暴斃,而你和我卻長生不老,從漢武帝時期一直活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
他忽然大聲咳嗽起來,連連捶著胸口,心中暗道:“長生不老何來之有?只不過是比別人在痛苦中多掙扎了兩千多年罷了。”
一想到自己不完整的身軀,不由得悲從中來。
他緩了緩情緒,楊承毅也沒有催促他繼續說下去。雖然兩人的經歷并不盡同,但兩個同樣活了兩千多年的人,在漫長的時光蹉跎中,自不免也有些感同身受。
“一個人如果能活上兩千年,只要不總在糾結過去,把目光稍微放長遠點,就一定能搞出些名堂。”
他斜瞟了楊承毅一眼,雖然沒有明說,但這句話里還是暗含挖苦嘲諷之意。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興奮,這個一直被人瞧不起,活在陰暗角落里的人,多么渴望做出一件讓別人刮目相看,不被人小瞧的事情。
“在我多番努力之下,終于發現了漢室驚人的秘密,首當其沖的就是關于那三大神器。你手中的虎紋玉佩,漢武帝的也就是我手里的這塊龍鱗玉佩。至于那第三大神器……”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盯著楊承毅的臉,似乎在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我現在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你想了兩千年,如果不死,可能還會想念一萬年的人。”
楊承毅渾身發抖,手心兒里全是冷汗,即使皎月悄悄地躲到黑色的“幕布”之后,再濃的夜色都擋不住他的老眼昏花。
他緊緊地盯著杜清嘴唇的波動,極度緊張地期盼他說出那四個字,顫聲問道:“誰……”
“柔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