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兵刃刺中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程咬金似乎很享受這種受傷流血的感覺。

自打他出生之后，從剛學會走路起就與人打架，直到后來疆場之上大小無數次戰役，他從沒有受過刀槍之傷。

他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受傷流血是被人在鼻子上重重地打了一拳，打得他鼻血橫流。

他抹都沒抹，也是一拳打在對方的鼻子上，結果那人整張臉都被打得凹陷了下去，估計連親媽都認不出他來。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被兵器所傷。

當鋒銳的長矛刺進他身體的一剎那，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矛尖撥開皮肉，挑動著痛覺神經，在骨頭上摩擦，搓起微小的火花。

翻涌的血水沒了皮肉的阻擋肆意流淌，在噴涌的一瞬間，似乎能感受到血液里那滾燙的溫度。

這也是他第一次感覺與死亡離得如此之近……

他回過頭來，忽然目眥欲裂，怒氣勃發，那士卒嚇得竟然忘記逃跑，雙手還在那緊緊地抓著長槍，渾身顫抖。

程咬金提起黑毛叢生的大拳頭，想要狠狠地把他的腦袋打得稀巴爛，怎奈身受多處箭傷，又拼斗多時，早已體力不支，忽然如泰山壓頂般倒了下去，把那士卒重重地壓在身下。

那士卒只覺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似乎天都塌了下來，嚇得兩眼翻白，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竟暈死了過去。

但這一來，眾人已知程咬金早已沒了還手之力，他們都想立功，瞬間便圍了上去，在他身邊轉著圈，就像是在看籠子里的野獸。

一個白臉漢子首當其沖，第一個撲了過去，他要砍下程咬金的首級去領賞，以后榮華富貴全在這顆黑腦袋上了。

他撲到近前，毫不猶豫，手中鬼頭刀用力向下猛砍！

忽然空中發出尖銳刺耳的響聲，像是用利刃把空氣割裂！

一枝利箭突然間從那白臉漢子手掌對穿而過，余勢不減，直插在太陽穴上。

只見他舉著手掌平放在頭邊，箭枝連著手與頭，直愣愣地死在原地，直到死時都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箭！

他手中的刀一下子掉在地上，幸好是橫著掉下來的，正砸在程咬金那張黑臉上，饒是如此也砸出一個深深的紅印。

他剛剛逃過一劫，仍舊不忘罵人：“你奶奶的，要殺就殺，老子的臉又不是屁股，有什么好拍的！”

這一刀背砸得他眼前金星亂冒，忽聽周圍發出一陣強烈的歡呼聲。

他微微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一青年將軍騎在一匹四蹄翻騰，足不點地，遠遠望去像是飛過來的駿馬之上。

這馬速度奇快，但步伐散亂，身子也歪歪扭扭，時而用力甩著脖子，狀若瘋癲，像是醉酒一樣，但這并沒有影響到它奔跑的速度，也虧得那馬上之人騎術了得，才沒有從馬背上顛下來。

程咬金趴在地上嘿嘿傻笑了兩聲：“好你個忽雷駁，出門打仗也不忘喝兩缸。秦瓊哥哥，你也忒偏心了，總叫我少喝點酒，敢情把好酒都藏起來喂你的寶貝馬兒啦！”

馬上之人一身勁裝，襯得他肌肉線條無比清晰，似乎每一道風的阻力都能總他身上輕松滑過。

他背上一張蝙蝠強弓，猙獰兇悍，一只手緊勒馬韁，另一只手輕輕搭在腰間，隨時準備取箭，正是箭至必綻血花，箭落必取人命的秦瓊！

而他跨下所騎正是他的心愛神駒“忽雷駁”，一匹只喝酒，不喝水的“瘋馬”。

李世民軍隊眾兵將看到秦瓊到來就像是看到了天大的救星，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一起歡呼：“大家快看！秦將軍來了！秦將軍來了！”

程咬金掙扎著坐起身來，剛才他還浴血死戰，所有人目光都注視著他，秦瓊一來立即搶了他的風頭，他的死活似乎誰都不關注了，不禁有些悻悻然：“這幫家伙，我剛才來幫他們打架怎么沒見他們這般高興？肯定是嫌俺老程黑，覺得俺丑。你箭法好，救了俺，俺也不謝謝你，哼！”

他嘴里不停吟叨著，一副委屈又不服氣的樣子。

忽然秦瓊縱馬從他身邊飛馳而過，塵土飛揚，嗆得程咬金張開河馬般的大嘴打了個噴嚏，結果吃了滿嘴的黃土。

他不停地吐著，怎奈鏖戰許久，早已口干舌燥，滿嘴的干泥土幾乎把他的嘴給封上了。

對程咬金來說，不讓他說話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可怕。

只聽秦瓊遠遠的聲音道：“別忘了你還沒娶媳婦兒，我一直很好奇你這大老粗什么樣的人肯嫁你，所以千萬別死嘍，省得……”一人一馬漸漸遠去，后邊的話已遙不可聞。

程咬金想罵幾句，卻被嘴里的土把喉嚨堵上了，忽然間似乎想到了什么，咧開大嘴傻笑了起來。

他心里也在取笑秦瓊：“還說我呢，你生得比我好看，不是也一直沒娶到媳婦兒嗎？”

看著秦瓊遠去的背影，程咬金忽然又長嘆了口氣：“就是把整個大唐翻個底朝天，也不見得能找到一個女子配得上我這哥哥。或許，再過個千百年，在太陽的另一頭兒，會出現這么一個讓他心動的人吧。”

秦瓊當然沒想過千百年后的事情，至少在此時此刻他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因為能否活得過今天，都是個疑問。

李建成的援兵排山倒海般涌向玄武門，李世民這邊的軍隊則連連倒退，眼看玄武門就要守不住了！

秦瓊縱馬飛奔，眼前黑壓壓的一大片，足有成千上百之眾，全是太子府的精銳兵力。眼看就要沖入敵方陣營之中，一旦沖了進去，即使有趙子龍“七進七出”的勇武也非得困死在里邊。

他猛提一口氣，忽然身子如離弦之箭飛離馬鞍，騰空而起。

那馬雖然醉得一塌糊涂，卻能瞬間定住步伐，就像是足底生了鋼釘，突然扎在地上，沒有留下一點飛奔又急速停下來后，向前劃出的蹄印。

秦瓊人在半空連發三箭，一箭快似一箭，箭箭急如流星。

他身影一閃，一只腳已輕輕地踏在第一枝箭上，微微借力，另一只腳已踏在第二枝箭上。

只見他雙臂一展，有如大鵬展翅，雙腳已踏在第三枝箭上。

神奇的是，這枝箭并沒有因為忽然加上一個人的重量而墜落，卻仍然保持著射出的速度迎風急馳！

秦瓊忽然從腰間取下一球狀物，揚手一揮，拋在空中。

只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被風一吹，似有毛發揭起，血淋淋地看不清容貌，竟是一顆仍在淌著血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