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虎紋玉佩，光暈流動，晶瑩剔透，就像是這世上最美的酒滴匯聚起來一樣。

這個嗜酒如命的乞丐驚悚地望著李世民掌中的這碗“酒”。虎紋玉佩細膩的光暈一閃一閃地掃過他的面龐，他的瞳孔也在一點點地張大，就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記憶。

他突然沖進酒棚，像是心臟病突發的人拼命找著救心丸那樣四處翻著酒，只可惜所有的酒壇子全是空的。

他雙眼迷茫，有些患得患失，又像是喪家之犬在垃圾堆中翻找著最后一口食物，茍延殘喘地熬過今天，卻不知明天等待它的又是什么。

李世民萬沒想到虎紋玉佩竟然給他造成如此嚴重的刺激，這也更斷定了此人必定與這塊玉佩有著非同尋常的聯系。

他搶上兩步，一臉誠懇地道：“先生可隨我去府上，各色美酒應有盡有……”

那乞丐忽然抄起一個空酒壇子朝李世民扔了過來，驚叫道：“你別過來！”

那酒壇子飛在半空，忽然“砰”的一聲炸裂開來，卻是尉遲恭前來救駕，飛身擋在李世民面前一拳將酒壇擊得粉碎。

跟隨尉遲恭一同前來的士卒不明就理，忽然兩枝長矛分左右刺向那乞丐。

他像是沒看到一樣不閃不躲，反倒迎了上去，雙臂微微一張，已將兩枝長矛夾在腋下。

這兩枝長矛就像是長在了他身上一樣，那兩名士卒奮力像后拽著，兩張臉脹得發紫，卻紋絲不動，就是讓他倆拔兩棵參天大樹也不過如此，但在秦王面前又豈敢丟下兵器逃走。

那乞丐眼神呆滯地看著二人，聲音空洞地道：“你們倆肯定有酒，不然臉怎么會紅成這個樣子。”

他雙臂忽然撤力，兩個士卒手握長矛就像是射出去的箭一樣，“呼”的一聲飛了出去，遠遠地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轉身面向另一名士卒，問道：“你有酒嗎？

那士卒像是被他嚇到，在身上一番摸索，竟從懷里掏出一個水袋丟了過去。

那乞丐像瘋了一樣等不及用手，直接用牙齒咬掉瓶塞，仰脖狂飲起來。

一個副將模樣的軍官立功心切，手中長劍直刺那乞丐的身后，竟一劍得手，狠狠地刺在他的背心。

那乞丐的破衣爛衫沒有絲毫抵擋作用，這凌厲的一劍直接刺穿了他的皮肉，血水在他黑沉沉的皮膚上淌了下來，幾乎看不出血的顏色，但那閃著青鋒的劍尖上，一溜深紅色的血水正蜿蜒著纏繞在劍刃之上，讓人看得分明。

“你給他的真的是酒？”一個士卒忍不住好奇，小聲問道。

“上陣打仗哪敢喝酒，里面裝的全是水……”

酒能讓人麻醉，水只能讓清醒。

不知是因為皮肉上的痛苦，還是心靈上的創傷，那乞丐緊閉的眼角忽然涌下兩行熱淚。

他不知滋味地狂吞著水，水本無味道，對于干渴的人卻比什么都美味。

可對于傷心人呢？

劍尖兒從他身體里拔了出來，揚起點點血花。

忽然間，寒光一閃，又是一劍刺出，勢要從他胸口貫穿而出。

“住手！”

李世民大聲喝止，這個在千軍萬馬之中仍舊氣定神閑的秦王，此時卻急得高聲驚叫，這一劍就像是刺向了他自己，能斬去他的皇位，斬盡他的天下。

那副官這一劍刺得迅猛，盡管迅速收勢，仍舊沒有完全撤力，劍尖兒向下一滑，在那乞丐的小腿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立即血如泉涌。

那乞丐像是不知疼痛，踉踉蹌蹌向前走了幾步，似乎行動已受影響。

突然縱聲狂笑，仰天長叫：“好酒！好酒！”

隨著一聲長嘯，他整個人如同蛟龍出海，騰空而起，一陣龍卷風平地刮起，風沙走石，氣勢驚人。

風越刮越大，眾士卒紛紛退讓。

尉遲恭奮力擋在李世民身前。那乞丐的身影在風中逐漸模糊，但笑聲依然清晰，忽然間風靜人息，而那充滿悲苦的笑聲仿佛還在，似乎從遙遠的云端傳來。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剛才的一切如同夢境一般。若非眼前破碎的酒壇子，倒在地上的李元吉，還有那個慘死的店小二，這一切竟似從未發生過一樣……

殺戮漸漸平息，夜色漸漸朦朧，人聲卻漸漸鼎沸。

有人在低聲沉吟，他們大多受了點皮肉傷，將養數日便能恢復。有人在縱聲哀嚎，他們斷手斷腳，不知下半生如何度過。

有人在小聲議論，他們大多完好，在聊著論功行賞的事情，分析自己這次能獲得多少金銀和官職上的賞賜。還有人在高聲歡慶，似乎仍舊沉浸在方才的廝殺之中，還沒能完全從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情緒中擺脫出來，而這里邊聲音最大的就是程咬金和尉遲恭。

“他媽的尉遲老小子！俺老程的便宜全讓你給占了，你就是運氣好，一箭就把那李元吉給射死了！”

程咬金似乎有些憤憤不平，耿耿于懷，偏要找尉遲恭理論不可。

尉遲恭也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最喜歡與他斗嘴，咧開大嘴哈哈笑道：“我有什么可好的？倒是你老程屁股開了花，一會兒少不了有小丫鬟給你上藥，美死你這頭黑驢了！”

程咬金有些悻悻然地道：“秦瓊哥哥，老程要你幫我上藥，那些小姑娘不靠譜，上次……”

秦瓊看出李世民臉色有些不對，立即喝止：“別廢話！再啰嗦割了你舌頭！”

程咬金伸了伸舌頭，不敢再言語，摟著尉遲恭遠遠走開，仍舊在問個不停：“快給我說說，李元吉怎么就被你一箭射死了？”

房玄齡靜靜地來到李世民身邊，輕聲問道：“殿下可有心事？”

李世民長嘆一聲，反問道：“房大人難道沒有？”

房玄齡看著眼前死傷狼藉的戰場，嘆道：“殿下問的好，是微臣太愚魯，人只要還活著，哪能沒有心事？”

此時，李世民正席地而坐，拍了拍身邊的空地，道：“房大人請坐。”

房玄齡道了聲謝，便坐了下來。在李世民面前，他的這些愛將重臣從不拘謹。

“你真的認為尉遲將軍能一箭將李元吉射死？”李世民撫了撫懷中的虎紋玉佩，若有所思地問道。

房玄齡頓了頓，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答道：“微臣剛才親眼看到秦瓊將軍與齊王在城樓上交手。當時秦將軍居高臨下，占盡地利優勢，連發三箭尚不能取其性命，尉遲將軍雖然勇武，但若以箭法而論……”

李世民搶著道：“若以箭法而論他比起秦將軍尚有巨大差距，又怎能一箭射死齊王這樣的絕頂高手。”

他從懷里取出虎紋玉佩，有些興奮，又有些遺憾地道：“我可能遇見了這塊玉佩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