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只有三個人,坐在車廂里的是杜羽馨和杜明空,趕車的則是小蘭。
小蘭武藝超群,心狠手辣,可這一次明明心里焦急萬分,想要全力到達(dá)目的地,但皮鞭抽在馬身上卻軟綿綿的。她稍一用力,就會皺起眉頭,用手輕輕撫著肩膀,似乎剛被人嚴(yán)刑拷打,渾身都皮開肉綻,口中則在嘀嘀咕咕罵著兩個人——破劍和贖魂。
江湖傳言這兩人跟死人差不多,沒有任何情感,但小蘭經(jīng)過方才的事情才知道,他倆不是死人,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只要是人都有欲望,只是有些人善于壓抑,但這種人往往更可怕,一旦爆發(fā)你無法想像他會做出什么。
當(dāng)小蘭帶著媚笑,身上飄著花香出現(xiàn)在這兩人面前時,他們還表現(xiàn)得很寧靜。可當(dāng)小蘭身上綢緞般光滑寬松的外衣有意無意地從身上滑落,她忽然驚恐而嬌羞地將衣服抓住時,她就看到這兩人的眼神變了。
無視生命的人,當(dāng)然不會對一具美麗的身體憐香惜玉,在他們眼里,小蘭就是一個工具罷了。
他們比強(qiáng)盜還殘暴,揪住小蘭的頭發(fā)把她拖拽到一個沒有半點光亮和人聲的角落里。小蘭最初就是準(zhǔn)備投懷送抱,本沒打算反抗,但這兩人的舉動卻讓她感到極為恐懼。
她想逃,沒能逃得了。她想反抗,手腳一下子就被人按住了。她想叫,雖沒被人堵上嘴,因為即使她叫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就算有人聽到也不敢管。
她從沒見到那兩人笑過,但這一次卻聽到了他們的笑聲,她叫得越慘,他們就笑得越開心。
角落里漆黑一團(tuán),所以他們雖在笑,小蘭卻仍舊沒有看到他們獰笑時的表情。
緊閉上雙眼的小蘭感覺像是有兩只餓狗撲在她的身上,瘋狂地嗅著,想要把她撕得粉碎。
眼前暗無天日,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掙扎,小蘭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撿起地上破劍的衣服披在身上,而她自己的衣服早已被扯成了布條。
破劍和贖魂竟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果說之前他們倆是兩只瘋狗,那現(xiàn)在就是兩只死狗。
小蘭身上的香氣不是無緣無故的,那是服下了一種名為“天竺龍草”的藥物。據(jù)說吃下這種藥草,不僅會散發(fā)醉上的香氣,皮膚表層還會滲透出一種類似迷藥的毒性,只要有肌膚接觸,對方就會至少被迷倒三個時辰,常常用于女人對付男人。
小蘭輕輕揮了兩下匕首,就切斷了這兩個令江湖聞風(fēng)喪膽的殺手的咽喉,讓他們知道了什么叫做“色字頭上一把刀!”
杜清離開家時已經(jīng)交待這兩人照看好妹妹,若非搞定這兩人,杜明空說什么也不能把杜羽馨約出去。
側(cè)耳傾聽,馬車一路行駛下來,周圍一直靜悄悄的,不僅因為此時已是夜晚,而且杜明空一直挑小路在走,甚至是躲著月光在走。
畢竟有些事情做起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杜羽馨感到奇怪,平時總是嘰嘰喳喳,嘴不閑著的杜明空,竟然一路上沒跟她說一句話。
馬車?yán)锖谄崞岬模冗@黑夜更壓抑的則車?yán)锏臍夥铡?/p>
杜羽馨忽然感覺馬車開始向斜上方行駛,顯然是走上了山路,奇怪的是這條山路似乎非常平坦,像是被人開鑿過,也像是經(jīng)常有人走這條路,久而久之路也就變得不再崎嶇了。
什么樣的山路會經(jīng)常有人走?
忽聽小蘭一聲吆喝,馬車立即停了下來,跟著車廂門打開,杜明空先跳了下去,冷冷地道:“下車。”
若是往常,她一定會伸手扶著杜羽馨走下馬車,而此時她理也沒理杜羽馨,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杜羽馨也沒太在意,待她走下馬車時,她恍然明白為何上山的路會如此平坦。
只見這里雜草叢生,到處都是被刨開的土坑,土坑里空無一物,像是提前挖好等待著放什么東西。每個土坑旁邊大多插著一塊木片,上面寫著人名,偶爾有一些立著石碑。
她們竟置身在亂葬崗!
杜羽馨驚恐之余,也不禁為窮苦人的一生而悲嘆,這些人生前沒有良田房產(chǎn),死后找個埋身之所還得爭搶。大唐?盛世?難道真的像我們想像中那般美好嗎?
世上原本窮人居多,這也就不難理解,上山的路為何會如此平坦。
“劉二狗,生于590年,卒于610年。真是搞不明白,他娘怎么給他起了個這樣的名字,結(jié)果就跟狗一樣短壽”。
“馬香花,生于605年,卒于620年。嘖嘖嘖,還是個大姑娘呢,這么早死就掉了,可憐啊可憐,估計還沒嫁人吧?”
“咦?林秀秀,生于610年,卒于615年,這是個小妹妹,這么小就離世了,不過我倒覺得她比頭兩位都幸運(yùn)。生在窮人家,那日子是一天都沒法過,還不如早死早投胎,說不定下次運(yùn)氣好,投胎到一個富人家呢?”
凄迷的月光淡淡地印照在墳頭的墓碑上,除非走到近前,低頭仔細(xì)看,不然根本就不會看清墓碑上的字,似乎連月色都懶得搭理這些生前是窮人的幽魂。
每個墓碑上的字跡都很潦草,都是隨手寫上去的,就如同死者匆忙的人生,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生前經(jīng)歷過什么。
杜明空絲毫不忌諱,每念一個墓碑上的記錄,便伸手在上面輕輕撫摸,還用嘴吹著上邊的灰塵。
她在墳頭間穿梭來去,就像是走在田間的小路上一樣愜意,時而念著一塊墓碑上的記錄,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沖杜羽馨笑道:“不知姐姐今年貴庚?”
杜羽馨一愣,杜明空讀了這么多死人的生卒年,卻突然問起她的年齡來,不由得心中發(fā)毛,不知她究竟意欲何為。
沒等她答話,杜明空拍著手掌笑了起來:“瞧我這記性,姐姐以前跟我說過的,妹妹沒記錯的話,姐姐今年二十有七了,對嗎?”
她低頭看著周邊,像是在找什么東西,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塊長條木片,立即滿心歡喜地拾了起來。
她隨身竟帶著筆墨,只見她在筆上蘸滿了墨,就著月光在木片上書寫著什么。
若不是她口中輕聲念叨,就沒有人知道她寫的內(nèi)容。
那是一個極輕的聲音,比蟲鳴還輕,比月光還淡,但聽在杜羽馨耳中,卻比這無邊夜色還要沉重。
“杜羽馨,卒于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