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姝被單獨安排到一個房間,是在世子院里最右邊背靠廚房的一個小間,面積大約十個平方,唯一的窗戶對著廚房院子,而且恰好對著柴房,光線非常不好。
這房間窗戶雖然對著后院廚房,但門卻是開在前院邊角。看樣子原先就是個放雜物的地方,大概因為她身份特殊,才特意打掃出來給她。
整個房間雖然打掃過,但自幼養尊處優的林清姝還是聞到了一股積年的塵灰味道。
一般的丫鬟,包括在主子面前得臉的一等大丫鬟,都是住幾人一間的房,光線也不比她這間好,所以給她這一個單間家,即便房間實在不咋地,也已經算非常照顧她了。
在馬車上顛簸了兩天,終于有個清靜地方,林清姝早早就睡了。
她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不會因為屋子簡陋就挑床挑地方睡不著。
那些挑剔的人,其實不是和別人過不去,而是跟自己過不去。
林清姝是寧愿和別人過不去,也絕對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的人。
因為世子一句話,她就是個沒差事的丫鬟,想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
晚飯是小蘭端過來的。小蘭就是她路上救的那小丫頭。現在是她的粗使丫頭,專門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林清姝休息得不錯,精神好了些,從床上下來,踩著繡花鞋走到窗口,只見窗外天光有些暗淡。這是天快黑了。
要在這小破屋住五年,想想都覺得郁悶。前世她都沒住過這么黑這么小的房子,這輩子好不容易投了個富商家的胎卻莫名其妙落這境遇。
小蘭拿了盞油燈進來放桌上,然后在桌上放了一個食盒。油燈光線微弱,只是把房間照得不那么黑。
蠟燭是有錢人才用得起的東西,一般窮人、下人用的都是一個小陶壺中放一點植物油加一根細麻繩做的油燈。
林清姝百無聊賴,開始打量這個房間。墻壁明顯是新刷過的白灰,柱子的黑漆有點舊,剝落了一些,露出里面原本的木材材質。屋里總共有兩個家具,一個放著茶壺茶杯的矮腳方桌,和一張簡陋的架子床。
從房間到家具看著都相當簡陋。
但讓人安慰的是,被褥是新的很干凈。
床下有她帶來的一個箱子,里面裝著她的衣物和一些她日常會用的零碎東西。銀票碎銀都有,但數目不多。林家在城里有鋪子,她要錢可以直接去鋪子里面拿。
大哥當初就說不用帶太多東西進國公府,現在看看這小屋,林清姝覺得大哥真是英明神武。
小屋太簡陋,實在看著無趣,林清姝借著微光看到站在桌旁正擺飯菜的小蘭非常瘦,因為離油燈近,林清姝能看清她臉色不太好。
這和小蘭的情緒沒關系,而是她的身體狀況。大約從來都吃不好,過不好,小蘭十歲左右的年紀卻沒有小孩的水靈氣。簡單形容,那就是面有菜色,很蔫吧!
三個帶肉的菜,一碗菜湯,還有三個白面饅頭,這就是林清姝的晚飯。
跟柳蒼昊坐馬車來的時候,下館子吃飯,她的份也差不多就是這樣。
這不是一般丫鬟下人能吃到的,林清姝顯然已經算是被優待了。
但比之林清姝在家,每頓十幾個菜,一桌子山珍海味,肯定是天壤之別。
由奢入儉,讓人心中很不舒服。然而就這,林清姝卻看到小蘭在把菜拿出來的時候咽了好幾次口水。
小蘭過來幫林清姝穿鞋,準備服侍她吃飯。
林清姝擺手:“我沒胃口,你吃了吧。”
林清姝站起身走到窗口,看見窗外廚房的燈光。
廚房里面還有人。
小蘭意外,結巴道:“我……我,他們讓我去廚房吃。”
這老實丫頭!如果林清姝不吃這些飯菜,端回去也是被那些老在的丫鬟婆子吃了,哪里輪到這丫頭?廚房給她的估計就是點干饅頭。
粗使丫鬟的飯食好不到哪兒去,這在林家也是一樣。
“讓你吃你就吃!”林清姝擺出主子派頭。
小蘭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筷子開始小心地吃。她都不敢去夾肉。
“全吃了,不吃完,今晚你別睡了。”林清姝說道。
小蘭一聽,有些著急,趕緊夾菜,也顧不得肉不肉,全扒拉進嘴里。
“湯喝了。”林清姝皺眉,唯恐這丫頭噎死。
待小蘭吃完,林清姝便讓她去休息了。
小蘭走后,林清姝坐著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實在覺得沒意思,便推門出去。
院子里,路邊有幾座石燈亮著,世子爺屋里的燈也亮著,廊下有下人快速而無聲地走著。世子的房間有人出有人進,卻沒人說話,連腳步聲都幾乎沒有。
過了一會兒,林清姝聽見房中傳出世子的咳嗽聲。
在路上,世子爺咳過,就是這聲音。
林清姝之前曾仔細觀察過世子,這越國公世子長得很好看,但身體實在單薄虛弱,完全一副弱不禁風的美人形象。
人說紅顏薄命,莫非這條定律不分男女?
林清姝靠著一棵正在盛放的梨花樹,心中感慨紅顏美人多薄命。
房間中走出一個身穿廣袖白袍的人,在門口對丫鬟低聲吩咐了幾句話,便準備離開,轉眼之際,看到了梨樹下的人影。
他走過來問:“誰在那兒?”
林清姝從梨樹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行禮:“二公子。”
柳蒼昊見時林清姝皺了皺眉問:“你怎么不回房睡覺?”
林清姝回答:“睡不著。”
柳蒼昊一揮袖子,“回房去,府中不許隨意走動。”
林清姝應聲退下。
國公世子身份何其尊貴,肯定有人暗中保護,他這一提醒,林清姝才意識到自己莽撞。
回了房間,林清姝沒事干,干脆上床打坐,暗自練起了大哥教的內氣功法。
第二天一大早,小蘭來幫林清姝梳洗的時候發現她頂著一頭亂發在院子里轉圈跑。
所幸現在太早,很多人都沒有起來,這才沒看到林清姝披頭散發在院子里狂奔的瘋樣。小蘭拉著她回屋,口中還說:“祖宗啊,您怎么能不梳頭就出去?”
林清姝卻一臉無所謂:“跑一下又會亂,梳它做什么?”
小蘭驚愕得無法言語,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幫她梳洗妥帖,還把房間整理了一遍。
然后她們兩個便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對望不知道該干嘛了。
林清姝沒有差事,小蘭的差事就是伺候林清姝。
想了半天,林清姝終于憋出一句:“要不,我們去吃早膳?”
兩人去了后院廚房,發現廚娘們都在劈柴生火,現在只有一個灶上是有火的,卻是在燒水。
是不是太早了?但在林家的時候她都差不多是這個時候用早膳的。
林清姝問一個正在劈柴的廚娘:“大娘,什么時候有早膳?”
那廚娘停了手中的柴刀,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發現她穿著一等丫鬟的紫色衣裙,連忙滿臉堆笑:“姑娘有所不知,府里除了主子需要,所有下人是不吃早膳的。”
林清姝一愣,才想起自己現在是下人。林府的下人貌似也沒有早餐吃。
但問題是,她才十歲,若是早餐吃不到吃不好,還怎么長身體,她可不想以后長不高。
五年啊,她長個最黃金的年齡階段,莫非就要被這國公府給毀了?
林清姝有些惱怒,直接去找管家。這管家不是整個國公府的管家,而是單獨管理世子院一切事務的管家。
劉管家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剛剛走出房間,就被林清姝攔住了去路。
劉管家一見是她,連忙陪著笑臉問:“姑娘有什么事?”世子爺特別吩咐關照的人,他知道有些來歷,所以態度相當和藹。
林清姝直接問:“我可以出府嗎?”身為下人以及人質,她也是有自覺性的,所以她不會未經允許離開國公府。
劉管家一愣,狐疑這姑娘昨天才來,今天就想出去,是要干什么?
林清姝補充:“我餓不到中午,每天早上我要吃點東西,但是廚房沒有,所以我想出府買。”
“這個……要不然,我讓廚房給你做吧。”劉管家并不敢做主林清姝能不能出府的事情,但讓廚房做碗吃食卻是可以的。
林清姝先向劉管家道謝,然后說:“我看廚房也很忙,為我一個丫鬟做吃食我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您還是幫我問問世子爺,能不能容我出去買東西,放心,我會回來的。”
就算廚房能做吃食,每天都是饅頭或面片,有什么意思?她的早餐需要換花樣。
一想到要憋國公府五年,若是逛街買東西吃美食都不行,那不是要憋死?正好趁著這次,試探一下世子的態度。
不到萬不得已,她總歸是不甘心如此委屈自己。
劉管家點頭答應,并讓人傳話廚房幫林清姝做吃食。
世子院子里面的下人,是從來沒有特殊的,但出府還是可以的。每個下人每個月有一天時間可以回家探親。探親自然要出府。
林清姝是一等丫鬟,從進府就特殊,沒什么差事,按道理她應該也能出府。但昨天進府,主子就說過沒有允許她不能出府。
劉管家對主子特別照顧的人比較謹慎,而且特別不想得罪她。所以替她去問了世子。
中午的時候,劉管家讓人送給林清姝一個腰牌,說要出府就從國公府后面的角門走,到時候給門子看看腰牌即可。
林清姝有些意外,原本還想這事大概不行,結果居然準了。
捏著木質的腰牌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林清姝也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
高門大院心機深沉,她不會因為世子允她出入自由便欣喜萬分。
她原本就不是普通丫鬟,而是人質,放人質進出自由,這世子要么有陰謀要么就是病傻了。
林清姝拿著這腰牌仿佛拿到了一個燙手山芋。
太莽撞了,她來這里什么情況都沒摸清楚,居然就想著要去試探別人的底線,真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