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寫完字，林清姝去了二公子院。她答應(yīng)牡丹來教做點心，便應(yīng)約而來。

雖然昨天發(fā)生了一點不愉快，但林清姝卻不怕再見到柳蒼昊。

她住國公府里，見到他是在所難免的，更何況她是奴婢人家是主子。

不能回避就直接面對，不想干的事她永遠不會干，沒人能勉強。

其實她只是去廚房，二公子那樣高貴的人怎么會去廚房？遇到的幾率幾乎為零。

不考慮旁的事情，林清姝認(rèn)認(rèn)真真地教牡丹做小點心。

做點心要的是耐心，做出來一定要精細。同樣一個餅，做大做小滋味都不一樣。

尤其味道甜美的點心，必須小，一口一個意猶未盡。做大了，沒吃完就會覺得膩，不想再吃。

林清姝口味清淡，甜膩的不愛吃，所以她做的東西都偏淡。

“口味姐姐自己調(diào)，喜歡甜就多加糖。”林清姝把做好的南瓜餅放在屜籠里蒸。

這南瓜餅里加了一定比例的南瓜粉，雖然比不上新鮮南瓜做的香甜，但若是比例搭配合適吃起來的味道也差不多。做糕點，各種配料的比例相當(dāng)講究。

牡丹仔細回想了剛剛的步驟，又問了問食材比例。然后說：“姐姐我做一籠，妹妹指點。”

接著牡丹親自動手做，有不恰當(dāng)?shù)牧智彐驮谂赃吿狳c。

兩屜做好，放在一起品嘗對比，牡丹的要稍微甜些，糯軟程度和賣相都差了一點。

牡丹掩嘴笑道：“看來我要多練習(xí)呢。”

廚房的事情完了，林清姝又去了花園。

廚房門口幾個小丫頭看著兩屜南瓜餅流口水，被牡丹呵斥了幾句便散了。

二公子院管理不算嚴(yán)苛，比世子院松散許多，但這并不代表沒有規(guī)矩。

下人能吃兩頓飯已經(jīng)算是不錯，哪里還能奢想點心？

牡丹把所有南瓜餅裝盤放進食盒由兩個小丫鬟提著去了東廂。

東廂是二公子的居所。

柳蒼昊剛好午休起來，一臉慵懶模樣，由著一個大丫鬟梳頭。

牡丹在門口行禮：“奴婢剛剛做了些南瓜餅，主子請用一點。”

柳蒼昊沒說話，牡丹把兩盤餅放在桌上。

等柳蒼昊穿戴整齊打理好一切，方才好整以暇地坐到桌邊，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指了指一塊賣相很好，像個小南瓜的餅。

那餅做得極小，直徑與大些的銅錢差不多。

牡丹用銀筷夾進一個小碟，柳蒼昊接過銀筷捻起送入口中。

吃完，柳蒼昊喝了口水，說道：“賣相一般，味道比八珍樓里的更細膩些。你找新廚子來了？”

牡丹福身：“是林姑娘做的，剛剛她過來教奴婢做吃食。”

“你學(xué)做？”柳蒼昊看了一眼另一碟賣相稍差的。

“是。”

柳蒼昊微微一笑，用銀筷夾了一塊過來吃了一口。

“多學(xué)學(xué)。”不止賣相，味道也差了一點。

柳蒼昊面容溫和，放下只吃了一口的餅。

“是。”牡丹嘗過，知道自己做的有點問題。

“那丫頭倒是挺適合做廚房里的活。”柳蒼昊若有所思。

牡丹附和：“林姑娘做吃食很有些天賦呢！”她想促成林清姝專門在廚房做點心，她能天天學(xué)。

她這么想，但柳蒼昊卻從不考慮讓林清姝負(fù)責(zé)廚房的事情。

一個人質(zhì)，你敢讓她專門做吃食？她做出來你敢吃？

林清姝站在花園看舞姬們排練歌舞，她們跳的都極好，見柳蒼昊不在，她便把昨天柳蒼昊給她的那本圖譜拿給舞姬們看，問她們會不會。

其中有一個叫彩云的說學(xué)過，但是一直沒能跳出二公子要的效果。

林清姝剛剛觀察過，發(fā)現(xiàn)這彩云是所有舞姬中跳得比較拔尖的。

也就是說，柳蒼昊之前讓人試過，而且還是跳得不錯的舞姬，結(jié)果沒成功。

“能跳給我看看嗎？”林清姝態(tài)度很謙恭。

彩云極好說話，便跳起那舞。

她只能跳前面一點，動作甚至衣袖的舞動都對，美極了！只是長綾怎么也甩不出那圖上的效果。

一般的舞姬不可能在舞蹈同時保證長綾一直呈圓形狀態(tài)。

昨天晚上，林清姝仔細考慮過如果自己跳，憑她有內(nèi)力會輕功，跳出這舞肯定會比這舞娘好很多，但還是不可能保持那長綾的樣子。

究竟有什么玄機？

林清姝對這段舞產(chǎn)生了好奇心。

連續(xù)觀察了好多天舞姬們跳舞，林清姝毫無頭緒。

這一天，林清姝和銀月兒照例去換花，回來的時候遇見了許久不見的秋葉。

秋葉從一棵樹后閃出身形，不似偶遇，倒像是專門等著。

二人見面寒暄問候。

林清姝之前聽說了秋葉的一些事情，知道她現(xiàn)在極得三少爺?shù)膶櫍炊悄擎Я藢櫋?/p>

林清姝不是十歲女孩的簡單心思，所以不認(rèn)為秋葉現(xiàn)在這樣就是多好的事。雖然不是壞事，但風(fēng)頭太盛，根基不穩(wěn)，總有后患。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秋葉的眼神就有意無意地往銀月兒那里瞟。

銀月兒本就是靠看人臉色吃飯的，如何不知趣？連忙說有事先走，抱著花盆走了。

林清姝知道秋葉特意來遇自己是有事情，也不說話，等著她開口。

周圍沒人，這條路一貫僻靜，除了掃地的下人，幾乎不會有人路過，秋葉低聲：“林姑娘，我知道這事不該找你，但在這府里，我無親無故，不知該去找誰。”

語氣懇切還帶著些許乞憐。

林清姝心中揪了一下，問：“什么事？”她心想莫非秋葉現(xiàn)在被整了，需要自己拯救她出三爺?shù)脑鹤樱?/p>

這件事有點難辦，不過去求一下二公子應(yīng)該可以吧？世子表面溫和，內(nèi)心冷漠。那個二公子要好些，雖然任性，但沒那么冷，只要哄他高興了，這點小事他應(yīng)該是可以幫的。

心下正盤算著就聽秋葉說：“我有身子了。”

林清姝一愣，頓時心中所有的盤算就像飛上天的煙花“嘭”地一聲散了。

有孩子了？真快，這應(yīng)該才去了三少爺院兩個月吧？

林清姝茫然地看著秋葉。

秋葉淚光盈盈，拿出絲帕擦了擦眼睛，然后低聲道：“這孩子不能生下來。”

林清姝一臉震驚。像秋葉這種身份的人，后半輩子要靠的便是孩子，尤其這孩子是三少爺?shù)模瑢砜梢圆皇琴v籍，多好啊！

“為什么？”林清姝懷疑秋葉腦子進水了。

“程姨娘不會讓這孩子活下來。即便生出來，也活不了多久。”秋葉語氣急促，面帶悲傷。

林清姝嘴角抽了抽，這三少爺?shù)脑鹤樱粋€姨娘反了天了。

這主要還是因為這院子沒有真正的女主人。

其實，即便三少爺有正室夫人，秋葉一個奴婢受那么大的寵，恐怕也是不能被容的。

院子里面女人多，都看著一個男人，誰受寵都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

林清姝沒說話，秋葉繼續(xù)說：“孩子生下來肯定是寄到程姨娘的名下，程姨娘本就恨我奪了三爺?shù)膶櫍趺磿业暮⒆樱俊?/p>

林清姝聽著她說，心中盤算起來。

孩子生出來，不可能給秋葉養(yǎng)，現(xiàn)在三少爺那邊又只有程姨娘，不管程姨娘愿不愿意養(yǎng)，都必須是她養(yǎng)。

要如何對待，是程姨娘的自由，秋葉只能看著。孩子夭折的可能性很大。

換句話說，程姨娘就是一塊攔路石，秋葉想要生孩子活下去，就必須搬開程姨娘。但目前的情況是秋葉沒能力脫離程姨娘的轄制。

林清姝腦袋里開始飄出前世電視電影小說里面宮斗宅斗所有的橋段。

身在后宅，不管你愿不愿意斗，你都逃不開，想要活就得斗。

秋葉這種只知道一味退讓的人，最后肯定就是炮灰，死得連渣都不剩。現(xiàn)在放棄孩子，今后搞不好還得放棄生命。

還沒斗就認(rèn)慫，人怎么能這樣活？

林清姝來回走了幾步看著秋葉道：“孩子是你唯一的希望，放棄了你可能今后不會再有。那種藥傷身，這次吃了今后還能不能生也是問題，還有三少爺，現(xiàn)在寵你，以后新鮮勁過了還會不會寵你？”

男人喜新厭舊，這種豪門少爺更有條件喜新厭舊。

秋葉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不用林清姝說，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險惡。

被三少爺寵著，她還過得提心吊膽，一旦失寵，她的境遇將不堪設(shè)想。

秋葉心中也是非常害怕的。人一無所有的時候不怕失去，因為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最讓人害怕的就是得到之后又失去，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林清姝的話她聽懂了，她必須保住三少爺?shù)膶檺郏⒆右脖仨毶瑢砟昀仙ィ庞幸揽俊?/p>

秋葉沉默了一會兒道：“三爺有個通房，一直沒能懷上……”

林清姝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扯通房丫鬟。通房丫鬟根本沒資格養(yǎng)孩子。

秋葉低聲說：“她人極好，跟著少爺年頭也長，就是一直沒孩子，若是我生的孩子給她，我卻是放心的。待過些日子我想求求三爺納她做妾。”

林清姝問：“三少爺這么多年不扶她做妾，現(xiàn)在你求就行？”

林清姝不知道秋葉現(xiàn)在在三少爺那里得臉的程度，才有此問。

國公府這種門第，即便是庶子納妾，也是要看女方的情況，姿色肯定要，還得看女方的家境。家境好的優(yōu)先考慮，沒權(quán)勢也得有錢。普通丫鬟想要上位可沒那么簡單。

通房丫鬟跟著三少爺好些年沒名分，短期內(nèi)想要名分除非感情到某一步，或者有孩子。否則憑什么被扶上位？

秋葉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大約可以。”

大約？也就是說，不是完全有把握。

真是病急亂投醫(yī)!林清姝真不知她腦子里都想些什么。

“就算給她養(yǎng)，你能保證程姨娘不動手？之前聽說那個妾室懷了孩子，照樣沒了。”林清姝發(fā)現(xiàn)秋葉很天真。以為不養(yǎng)在程姨娘名下就沒事？

其實養(yǎng)在程姨娘自己名下，她動手還更不方便，但平日克扣虐待就在所難免了。一旦在別人名下，她要害起孩子來更加可以肆無忌憚，因為一旦產(chǎn)生后果，是養(yǎng)孩子的人背鍋。

所以這事情不是一個丫鬟上位就能解決。

秋葉一臉愁苦，進萬丈深淵，退也是萬丈深淵。似乎怎么走都沒活路了。

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秋葉心中悲苦。

林清姝嘆了口氣道：“只要程姨娘在這院里，孩子最終都逃不過她的魔爪？”

秋葉淚如雨下，一臉絕望。

“所以程姨娘才是這事情的癥結(jié)，不解決她，你別想好過，誰當(dāng)上妾都沒用。”林清姝原不想說的那么直白，但看秋葉實在太傻，只得直接告訴她問題出在哪里，要解決的重點應(yīng)該在哪里。

程姨娘家里有錢，她自己也有本事，所以不容別人，這在這種大宅府邸，本來就是大忌諱。

目前秋葉唯一能翻盤的機會就是讓三少爺休了程姨娘，把她徹底趕出去。

要休程姨娘，需要抓住程姨娘的一個不可原諒的大把柄。

林清姝覺得秋葉沒有抓這種大把柄的能力。大宅出來的千金沒這種能力，這只能說明秋葉小時候日子太好過了。

林清姝心中開始盤算起要如何幫秋葉弄程姨娘的大把柄。

秋葉一臉茫然，從進三少爺院子，她就沒想過要對付程姨娘，因為她只是丫鬟，怎么對付得了妾室？她想的只是如何讓孩子和自己活下去。

林清姝對這件事的看法是搬掉程姨娘這塊攔路石，秋葉才能活下去。

林清姝十歲，但因為有前世記憶，心智成熟，面對問題，她就會考慮如何解決才能更好走下去。

秋葉區(qū)區(qū)十五歲，所思慮的也只是眼前的問題。

人的想法一方面受年齡閱歷局限，另一方面還受身份地位限制。

小人物的悲哀在于沒有足夠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所以他們很多時候會選擇放棄很多東西，例如尊嚴(yán)、自由、甚至子女。

兩人相對無言，皆在心底考慮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法。

過了很久，秋葉突然哀求道：“求姑娘給我買那藥。”

林清姝見她一臉悲傷無奈，還不改初衷堅持要那藥。非常無語。

大約秋葉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傷敵，居然選擇了自損。

此時，看秋葉，林清姝在她額頭上仿佛看到兩個字——炮灰！

林清姝氣得跺腳，恨其不爭。這種不上進不爭氣的樣子，她想幫也幫不了，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墻！

買就買，路要靠自己走，走絕路也是她自己選的。

林清姝看她可憐地抹著眼淚，心酸又憤怒，說道：“藥我買給你，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吃。”

“如果沒有程姨娘，那孩子應(yīng)該可以生，弄掉可惜了……”林清姝還是忍不住再提醒她。

三少爺院里，程姨娘地位穩(wěn)固，秋葉一個丫鬟，不管怎么得寵，還是被她拿捏，如果沒有程姨娘，三少爺再娶妾室，大約因為是新人，會有所收斂，秋葉的孩子或許就有希望了。

即便林清姝把話說透到這個程度，秋葉依然低頭不表態(tài)。

林清姝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嘆了口氣道：“過幾天我換花，姐姐你還來這里。”

“謝姑娘成全。”秋葉對林清姝深深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