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餐廳坐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公爵說有事要晚點,勒克萊爾也沒在意。現在,整個大廳也就只有他和騎士兩個人。
連蒸汽時代都沒到的落后文明。勒克萊爾這樣抱怨著,一邊摩擦著手掌一邊懷念空調。
“那個……白色的騎士。”他想找點話題打發時間,剛好那個騎士就在旁邊,白色的戰馬、白色的服裝、白色的——銀色的頭發,稱呼為“白色的騎士”一點也不為過,“我還沒請教過你的名字呢。”
“啊……”他看上去有些吃驚,“能讓圣魔法師在意,在下不勝榮幸。”
“嗯嗯——”勒克萊爾硬著頭皮接受了這句話。
“在下尤里烏斯,國王麾下的第一騎士。”
“聽起來很厲害啊,”勒克萊爾微笑道,“第一騎士……難道是劍圣不成?”根據生前的經驗,他這樣問道。
“不,在下遠沒有達到那種境界。”尤里烏斯微躬著道,“自從劍圣布蘭迪亞·萊特去世后,便再沒有人能達到他的水準。”
“別為此找理由啊,尤里。”勒克萊爾把手伸出去拍了拍他的肩,“水準這種東西是用來超越的,你又不是布蘭迪亞。”
“尤里……”他愣了愣,“能讓大人如此稱呼是在下的榮幸!”
“呵呵——是么。”勒克萊爾坐遠了些,兩個人像這樣聊天聊天的話太難辦了,對方太過謙下的話勒克萊爾也會很難受。
但尤里烏斯并沒有意識到這些,也一點也不在乎。無論如何,總能找到話題。
總而言之,尤里烏斯對勒克萊爾滿懷尊敬,而且十分健談。
終于,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勒克萊爾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尤里,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去世了。”他突然這么問道,“比如王公貴族之類的。”
“嗯,是的,護國公被亂黨所殺。”
國王無能。勒克萊爾得出結論。如此低能愚鈍的國王,在護國公死后放任國家傷口大開,才會導致現在的狀況。
按照他所學的歷史,這種情況下,就快開始權利爭奪戰了。各路公爵會結黨,肯定少不了奧倫郡公爵,這也很容易解釋公爵為什么出門,為什么要帶大量軍隊。
可不管怎么說,這不關他的事,他只要完成自己的計劃就行了。
“大人,”尤里烏斯說道,“有些事公爵大人不讓我說太早,請見諒。”
“怎么了?”勒克萊爾頓時感到一種不好的預感。
“您的學生,是公爵的千金。”
他皺了皺眉,問:“我之前也看到了,所以呢?”
尤里烏斯有些驚訝,感嘆道:“不愧是圣魔法師,如此心懷寬廣,公爵一定倍受感動。”
不得不說,勒克萊爾本來就有點虛,現在更害怕了。想著:自己的學生是女的這點沒有關系,自己的學生是個問題少女這問題就大了。聽尤里的語氣,差不多猜到,自己的學生應該逼走了不少家庭教師,公爵是沒辦法才請最強的圣魔法師。”
勒克萊爾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道:“挺有意思的。”
“大人真是氣度不凡。”尤里烏斯繼續拍馬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么崇拜圣魔法師這個人。
勒克萊爾沒有理他。
漸漸的,天色暗了下來,也終于到了用餐的時間。
勒克萊爾原本以為公爵這種顯貴應該出于禮儀及時出現才對,沒想到他也喜歡卡時間。
騎士突然停下了動作,嚴肅起來。
進入宅邸后,規矩也變多了,但尤里烏斯總能把握好這些繁瑣事項。
餐廳很大,落地窗也很寬敞,窗外是花壇,女仆正在安置蠟燭。
這才叫貴族嘛,住在城堡里,陰暗潮濕的像什么話。勒克萊爾十分滿足地端坐在椅子上,享受著窗外夜景,尤里則一言不發地退到房間角落。看似平常,其實那里是能看到整個房間的地方。
木質地板稍微敲擊就很容易發出聲響。
勒克萊爾順著腳步聲看去,奧倫郡公爵滿臉笑意地走了過來,那大把胡子加上精心修建的紅頭發再配上那副笑意并沒有讓勒克萊爾放松,反而變得緊張起來。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勒克萊爾這才站起身以表尊敬。
公爵微笑著示意讓他坐下。
像是管家的人在看起來高級的茶杯里倒進類似紅茶的飲料后,就退到入口旁邊。
勒克萊爾喝了一口還冒著熱氣的那杯茶,這才發現茶杯是純銀的,各種雕花紋路非常精細,堪比故宮里的玩意。
他生前很懂茶道。
紅茶,是一切美的基礎。湯色紅艷明亮,滋味甘鮮醇厚,只可惜,異世界的茶味稍有不同。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雖然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但春天居然冷得跟軒城的冬季一樣,便能斷定這里絕對不是養茶的好地方。
“如果能把水溫調熱點就好了。”他無意間說道。
“你跟你父親一樣,很挑剔。”公爵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對。
“父親大人很挑剔么?”
“沒錯!只要開口就是在挑剔!睡覺挑剔床!打仗挑剔馬!偷懶不上朝挑剔天氣!”
真是想到什么說什么。勒克萊爾無奈地笑了笑。
“我與你父親共事三十余載,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讓我妹妹當了寡婦。”
勒克萊爾差點噴出來。
這么說你是我舅舅咯?!
他當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否則豈不是還得裝失憶。
舅舅居然對外甥下死手,勒克萊爾開始擔心起他的人品。
“目前那孩子喜歡的老師只有教導禮儀規矩的戴安娜——你堂姐,以及教導劍術的……你母親。至今為止已經解雇了……不說也罷。”
勒克萊爾邊喝茶邊聽著,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我沒告訴她你跟她的關系,別人也不會,在她眼里你就是個陌生人。你母親三個月前去了鄰國,這幾年要教育王室的幾個小子。你堂姐最近產假,回南方老家了。我女兒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你,肯定認不出來。”
也好,免得相認時尷尬。勒克萊爾這樣想著,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是為了審核我的教育能力么?不把我的身份告訴她?”
“不。”公爵搖頭道,“為了防止你來奧倫郡的消息傳出去,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話講得還真明白呢。”
“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教好我的小女兒,否則再也沒人教得了她了。你有信心么?”
沒有!
雖然沒有,但這氣氛不能讓他這么回答。
“試試看吧。”他故作鎮定,否則呢?就算對方是他舅舅,他也知道賴著這里蹭吃蹭喝不走也太不要臉了。
勒克萊爾親身體驗了十七年學習生涯,清楚那些老師的套路,很清楚——討厭念書的小孩遭逢意外后,才明白學習的重要性。
更何況,還有“殺老師”(暗殺教室的那頭章魚)這么典型的例子。
食物很簡單,如同西餐,但味道并不是很好,有種放多了油的感覺。
用餐過程兩人都沒有說話,這應該是異世界的禮儀,與現實世界一樣。但在用餐過后,公爵立即開始了接下來的發言。
“比起能否勝任,我更擔心女兒會不會被你欺騙。”公爵眼角的余光掃過勒克萊爾的臉,若有所思。
“您多慮了。”勒克萊爾苦笑著,他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舅舅到底在想什么東西。
“好,在這里繼續聊下去你也沒興趣,給我女兒去上課吧。數學、讀寫、魔法、自然,這就四門。”公爵說著,揮手示意尤里退下,又指向另一邊的管家,“帶路。”
剛吃完飯就做事對身體不好啊。勒克萊爾苦笑著,并沒有說什么。
然而路并沒有一帶下去,勒克萊爾順著管家指的房間走了過去。他皺起了眉頭,但管家用無奈的眼神回應了他。
“要不要這么夸張?”他自言自語,直到進房間前他一直是這么想的——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片子而已。
打開房門,隨后,關上房門。
“這節課自習。”落下這句話,勒克萊爾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后悔,不自覺地后退了一部,便去找藏書室。
他被她的氣場嚇到了。
這家伙很囂張。已經超出了他所認知的“壞學生”的范圍。
看到第一眼的那瞬間,勒克萊爾就產生這種想法。
眼角往上吊,發型是呈現波浪的卷發。發色為紅,鮮艷的紅。這對他來說倒沒什么,主要還是那眼神,剛一進門他就被狠狠地瞪了一下。
雖然將來應該會成為美女,但也可以預料到她可能是嫁不出去的那種類型。
勒克萊爾以很快的速度逃走,全身上下都在大叫著別靠過來。
他已經提前說了不立即上課,遠處觀望的公爵也沒有管他,只是會心一笑。
勒克萊爾好不容易找到了藏書室的門,打開一進去——依舊是那可怕的眼神。
沒錯,這里是藏書室。
沒錯,她就呆在藏書室。
沒錯,走了半天勒克萊爾又繞回了藏書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