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赫爾回過神來時，那里的戰斗一如既往持續著。

一直以來，一直以來赫爾……不，梅格拉特都與戰斗為伴，不管是睡著還是醒來，甚至在夢中亦是如此。赫爾不得不擔心老師健碩的身體究竟能在這種高壓狀態下維持多久，即使是自己，也會不由得感到暈厥。

迄今為止老師究竟參加了多少場戰役？那些戰役又是為什么而戰？赫爾認為，就算是老師可能也忘卻了，究竟在與魔族打什么。因為梅格拉特從來沒給過他確切的回答，只是籠統地敷衍。

“你們這些下等生物，受死吧。”

僅僅抬起手，魔法陣中噴出的烈焰便讓那些沖鋒的軍隊灰飛煙滅。索伏蘭軍隊數量雖多，但如此不加防備就敢充當魔族的對手，簡直是自不量力。

赫爾清楚地看到，站在遠方的那個被黑氣包裹的男人，如收割者般讓軍隊無法上前一步。

“哦噢噢噢噢噢！”

地面上火焰所及之處寸草不生，但聽起來，那個人已經魔力匱乏到需要壓榨自己才能繼續戰斗。

“我！誓死效忠魔王大人，爾等……唔啊——”

赫爾敏銳的視覺看見，那一瞬，一道光束穿透了他的身體，隨后，便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老師？”他往那一側看去，只見梅格拉特背著手站在一座山丘上，他周圍是奮不顧身的索伏蘭士兵。

“死了么？”赫爾有一煞那居然開始同情魔族。明明是在保護自己的土地，為什么卻如此無力。

軍隊很快沖破了防線，闖入了城門。

距離魔王堡還有四百里，攻破了第一座城池，必將長驅直入。

原本站在山丘上的梅格拉特已經不見了，斷定老師平安無事后，赫爾打算進城看看。

一定是持續一整天的屠殺吧，就算魔人再這么抵抗，主心骨已經死了，怎么可能擋得了五萬大軍以及一千魔法師的前進。

城內與城外都一樣，血腥味不受控制地沖擊著嗅覺。赫爾跳下馬，實質地踩在地面上能讓他覺得好受些，至少不會吐出來。

士兵們將憤怒通過刀劍宣泄，隨處都流淌著鮮血，令人揪心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他無時不刻欺騙著自己：“這些都跟我沒有關系。”

真的沒有關系么？明明知道那些魔族的下場，明明除了眼睛和天生的魔力外，與普通人無異，卻隨便挑個理由宣戰，而自己什么都不做，只是看著他們，看著他們或是被殺，或是將成為可消耗的色情用品和奴仆。

想到這里的時候，思維突然中斷了，他的視野里突然變成一片白色。

“不要因為打贏了就放松警惕，赫爾。”赫爾回過神后看了過去，只見老師緩緩朝自己走來，“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別掉以輕心。”

“怎么了？”梅格拉特接著問道。

一旁傳來一聲問話。“沒什么。”赫爾很快回復了他。

梅格拉特嘆了口氣道：“本來我還在想這場戰爭是否會永無止境地持續下去，結果就這樣，猶如天助。我知道你的疑問——這是一場大家都在賭上了種族存亡命運的戰爭，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和迷惘，老朽也不知道我們徹底消滅魔族后，究竟會得到什么，但至少，我們安全了。”

“但是對魔族來說這是滅亡。學生不明白，明明一直是我們單方面的開戰。”

“我必須搶在他們前面，看看你的四周，這就是被動的下場。”

“沒有任何現象指明魔族對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因為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梅格拉特看起來很激動，“他們出生就有魔力而我們要靠小幾率的天賦與遺傳，他們若是成長起來那就是我們的末日！赫爾——不要被表面所蒙蔽雙眼，要考慮未來！”

“只是因為不一樣？”赫爾呆滯地看著梅格拉特身后，被拽出地堡然后逐個砍下頭顱的魔族，以及被扯爛衣服關進籠子的魔族。“先不談文明與人道……這！”

眼前的一幕幕都很熟悉，那一張張臉上無限的絕望，和持刀者的麻木不仁。這種明明就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大屠殺和擄掠、放火、搶劫等血腥暴行。赫爾已經無法冷靜下來。

“赫爾！”梅格拉特再次喝醒了他，“這都是歷史必然，我們不這么做他們就會這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當然知道！他的內心暗吼著——是！就是因為不一樣！就是因為弱小！什么扯淡玩意兒！

這是他第一次質疑導師，也是最后一次。

視野全部變成一片紅色的那一刻，赫爾什么都做不了，他試圖讓自己麻木，無所作為地離開。

是啊，明明自身是如此弱小的存在，人類們卻還渴望戰斗，明明只會讓他們本就短暫的壽命更進一步縮短，卻不愿放下武器。真是無法理解。

是啊，明明是如此強大的存在，魔族還遲遲不對外侵略，明明幾百上千年的壽命足以維持到統一大陸，卻故步自封。真是無法理解。

“長官。”

背后傳來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是害怕了嗎？哼，明明才殺了人，遇到我卻這么懦弱，是因為很清楚我有實力了結他性命的緣故么。

“長官，您坐在這里干什么？”

“別搞錯了，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吧。”

“抱歉！”背后的士兵意識到失言后離開了。真是的，這種事情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必要嗎？

“好，離開吧！”赫爾站起身，卻在一陣眩暈下又坐了回去。

他看了看周圍，“頭好暈，我需要休息。”

他看向那座破落敗壞的城墻，緩步走了過去。

“還有人活著啊。”

那是……微弱而又怯懦的呼吸聲，在右邊房子里。

赫爾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跨過地上的兩具尸體，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柜子。

嘆了口氣，他將地上兩具還保有余溫的遺體安置在了床上上，不禁若有所思。他們都是戰爭的犧牲者。是啊，赫爾明明是知道這點的，可即便如此卻依然抵御不了某種憤怒感的襲來。

而與此同時，也許是自己的突然出現，讓柜子里的人緊張起來，心跳加快了。真是笨蛋啊，明明已經躲起來了，多余的動作豈不是會暴露位置。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赫爾很想看看躲在柜子里的究竟是誰，明明答案很明顯了，但他就是想看一下。

以這種無聊的想法為由，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溫柔的微笑，他緩緩拉開了柜子。

這是一位身材嬌小的魔族少女，孩童的身高，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往柜子里緊縮著，捂住嘴驚恐地看著赫爾。

“我可以救你。”赫爾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說道，“我能讓你隱身，到時候你能跑多遠跑多遠，隱身時限為三個小時，聽得懂么？”

少女愣了愣，但終于放下了手臂，懵懂的眼神看著赫爾。最后，她點了點頭。

魔法陣展開，漸漸向女孩的身體靠近。

突然間，血液再一次浸染了他的視線。

一把箭，穿過了女孩的喉嚨。就連赫爾都沒意識到，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