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你總算出來了。我都等了你一夜了。你瞧，我這衣裳都被露水打透了。”楊樹下，石碾旁，男子望著盈盈走來的凌如霜面帶欣喜道。

“暮春，你怎又來了？不是說好等我去尋你么？”凌如霜冷冷道。

“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一日無你消息，我心里總不安寧。”男子道。

凌如霜道：“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勿要掛念我，快些回去吧！”

男子急道：“可我耳旁總有個聲音不停念叨，說你在糊弄我，你壓根就不會來找我。”

凌如霜道：“哪里來的聲音？莫不是你心里便這么想來著？”

男子沉默片刻，道：“如霜，你到底想些什么？為何總尋些理由不與我成親？”

“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怎知我不懂。”

“那我問你，倘若我嫁你，你想過今后該如何過活么？”

“自然想過。若你我二人成為夫妻，我便要你將此處宅院賣掉與我一同返回村里，你啥也不用做，只專心在家相夫教子，我可以教私塾養活你。那時，你我二人和和美美，膝下繞著幾個娃兒，對我而言，這便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如霜，你覺得如何？”男子問道。

凌如霜聽得面無表情，連眼皮都未眨，悠悠嘆氣道：“這等生活過上幾日尚可，若讓我一輩子如此活，我寧愿安于現狀。”

男子聽罷面露不解，問道：“那你想要怎樣的活法？”

凌如霜將頭扭開，眼神霎時變得深邃無比，悠然道：“我雖只是個女兒身，可自認要強于諸多男子，憑什么只有男子可以作威作福稱霸一方，我凌如霜自問也可以做得到，我定要有番作為，要眼見千萬人匍匐在我的腳下，要他們視我為王、視我為主。我跺跺腳，大地都要顫動，我吹口氣，山岳都要傾倒。”

男子聽到她一番言語，臉上登時變了顏色，顫聲道：“你怎會有如此想法？你還是我當初遇見的那個如霜么？你為何變了？”

凌如霜望著他，冷冷道：“我還是我，更從未變過，只是你看不清楚罷了。”

“是不是有人逼你這樣說的？”男子追問道。

“往日里確有人操控于我，可我已決心做回真正的自己，哪個倘若再逼我便是自尋死路。”凌如霜答道。

男子搖頭道：“莫非是我愚鈍么？怎么人人都不是我見到的那樣子。就如那羅布特，我本以為他是個傳播教義勸人向善的好人方尋他學醫術，直到那夜有人來暗算他，才知他隨身竟帶著殺人火器。而你也有如此野心，如霜，我弄不懂你們這到底是怎么了？為何心里所想與我見到的全然不同？”

凌如霜道：“那是因你看人只看表，聽話不聽音。無論何朝何代，只有強者才能出人頭地，弱肉強食乃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話已至此，該如何做你自行決斷吧！”

“如此說來，你是不會與我成婚，更不會隨我返鄉了，是么？”男子問道。

“不錯。”凌如霜道。

“那我該咋辦？”

“回村找個女子過你的神仙子日子去吧！”

凌如霜說罷，轉身便離去了。

“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我還活著作甚？不，我要帶你一同走！”男子面容扭曲，口中喃喃著，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向凌如霜追去。來至近前，還未等他高舉石頭的右手落下，整個人猛然如石雕一般站立不動了。

片刻后，手中的石頭方“砰”的一聲掉落地下，他面容扭曲低頭瞧了瞧插在胸口的刀子，又抬頭望著眼前冷若寒冰的凌如霜，嘶聲道：“我清楚凡是強者走過的道路，腳下定會遍灑鮮血，既如此，我便成全你，我愿用我的性命換取你踏上強者之路的第一步。”說罷，雙手猛攥住刀柄用力向胸口按下。

凌如霜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一刻，她覺得心里有些刺痛、有些愧疚。可瞬間便隱去了，臉上依然那么冰冷、無情，再次轉身離去，獨留下那男子萎頓倒地，身子不時抽搐著。

“娘，我可以進去么？”凌如霜站在門外輕聲叫道。

“女兒，娘早醒了，進來吧！”屋內田不語答道。

凌如霜推門進了房內，見田不語正懶懶斜倚在床上，緊走兩步將手中碗碟放在床頭案幾上，口中道：“女兒一早起床去熬了湯藥，娘，我喂你服下吧？”

田不語也不言語，只緊緊盯著著她，臉上神情似不可捉摸。

凌如霜面帶不安，道：“娘，女兒哪里做錯了？”

半晌，田不語輕輕搖頭道：“你未錯，是娘錯了。”

“娘怎會錯？定然是如霜做得不對。”

田不語聞言輕輕笑道：“我生了你兄妹三人，你那兩個兄長，一個紈绔好色驕橫恣肆，另一個心如頑石野心勃勃。哎……人算不如天算，因你爹的緣故自小我便瞧著你不順眼，嫌棄打罵于你，熟料到當娘病痛時，卻是你在床前服侍。女兒，娘覺得對不住你。”

凌如霜聞言也笑道：“娘說的哪里話，娘打女兒罵女兒都是有苦衷的，女兒心里未敢有一絲的怨恨，娘有病痛女兒服侍床前乃為人子女應盡的孝道。娘，藥須趁熱，女兒來喂你。”

田不語擺手道：“娘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礙。這藥又苦又澀，難喝得很，你還是端下去吧！”

凌如霜將藥碗端起，湊近田不語面前，道：“女兒見娘近幾日在房中憋悶得很，本打算陪你出城散散心，可您老這身子卻出不得遠門……”

田不語笑道：“你真想與我出城走走？”

凌如霜道：“是呀！平日里總不出門，女兒也有些悶得慌。”

田不語接過那碗，道：“那我便喝了此藥，快些養好身子陪我女兒出去玩耍。”

凌如霜見田不語皺眉將湯藥喝完，便將碗接過，自懷里抽出絲巾去為她擦拭嘴角。

“娘自己來。”

田不語將絲巾拿過來擦拭嘴角，擦完方欲交還凌如霜，卻被那絲巾上所繡圖案吸引，便展開來瞧，絲巾上所繡的乃是一女子，正站在頂峰之上冷眼望著四方矮小山峰，此女子英姿颯爽、凜凜有威，一副睥睨八荒之態。

田不語一見此圖，心中納罕，便問道：“女兒，此乃何人所繡？”

凌如霜道：“是女兒閑來無事繡上去的。”

田不語聞言一怔，又問道：“此圖何意？”

凌如霜微微一笑，道：“此乃落魄幫標志。”

“噢？”田不語不禁愕然，道：“我怎從未聽說過？”

凌如霜笑道：“此幫成立方幾日而已，娘自然不知。”

“是何人所建？幫主又是哪個？”田不語問道。

“是女兒所建，幫主自然便是女兒。”凌如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