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人死后，七魂六魄盡散，入陰曹見閻王，生死簿上陽壽已盡，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將在奈何橋的那一邊煙消云散，誰也無法停止命運的巨輪。

農歷八月初八，宜開光，好日子。

……

殯儀館。

“開棺”。司儀的聲音伴隨著悼念廳里的哭聲響起，有人說那是黃泉路上最擾人心緒的聲音。

熟悉的臉龐一如當初第一次見面時。

她只是睡著了，秦爍這樣告訴自己，他一直不相信，楊桃，那個將不一樣的世界帶到她面前的楊桃，那個用孩子般的心陪伴他八年的丫頭，真的走了。

“燒物。”按照司儀的程序，楊桃的生前的東西都被放到了火化箱里，那一件件東西既是她的記憶，也是活著的人的記憶，這些記將跟隨著她化成一縷清煙。

“點酒”。司儀的聲音再次響起。

民間習俗未出嫁的姑娘不幸去世，都要在她的棺內東南西北四個角點上一杯清酒，孝敬陰間的官差，好讓她在黃泉路上不受欺負。一般點酒都是由亡者的男性長輩或者同輩兄長來做，但楊桃是個孤女，無父母無兄弟，今日來送她的也都是在醫院的同事、朋友。

司儀端著酒，不知該將酒杯遞給誰，兩難時，秦爍走了出來，這個風靡于國際的神經外科主任，在他的刀下救過無數人的性命，這樣一雙挽救生命的手卻在端起酒杯的那一剎那顫抖了。

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只是昨日一般。

……

“秦老師，這個人你救不活的，他會死在你的手術臺上的，這臺手術你不能做。”

“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是你不相信我，我跟你說過他陽壽已盡，你不能逆天而行，他如果死在你的手術臺上，你逃脫不了責任的。”

“丫頭，我是個醫生，對于一個醫生來說，救人是天職，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哪怕我要承擔最大的風險，我也不能放棄。”

“如果他不是陳教授的兒子，如果陳教授不是你這次院長之爭的最大助力，你還愿意冒這么大的風險嗎？”

“丫頭，不該說的話你要學會閉嘴。”

“我若對你閉嘴，這世上就沒人對你說真話了。”

“這個世界這么大，你能知道多少？”

長久的沉默，將一滴滴的眼淚流進了心里，八年的相處，卻始終比不上權力的誘惑，此刻的楊桃心里清楚，站在她面前的秦爍早已不是她心里的那個秦老師了。

“我只問你一句，為了院長之位，你真的要冒這么大的風險嗎？”

“丫頭，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在救人。”

“那你可曾相信我？”

“我如果不信你，你能在我身邊待八年嗎？”

“我最后問你一句，這臺手術你真的要做嗎？”

“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生命。”

“好，秦主任，但愿這句話你能記住一輩子。”

……

秦爍怎么都沒想到，他們之間最后的對白竟是在爭吵中結束的。他也沒有想到，楊桃真的就此離去了，最后留在他腦海里的畫面是她奪門而去的背影，也許這一生他都不會知道，那一個轉身，破碎的心流下了多少眼淚，化成了無聲的悲痛留在了奈何橋的那一邊。

他站在那良久無法倒出手中的酒，仿佛這一杯酒便成了楊桃與這世上的最后一絲牽連，他真的要親手將這個丫頭送走了嗎？再也不回來了嗎？

也許在旁人不明白這個畫面定格的含義，沒有人知道秦爍心里的痛苦，沒有人了解這個小丫頭給他帶來的震撼，沒有人知道這八年的情份，是澆灌了多少真心換來的。

人生赤裸裸的來，卻灰飛煙滅的走，什么也沒留下，什么也沒帶走。

“秦院長，點酒吧。”司儀提醒著秦爍。

這杯夾雜著淚水的酒終究是沒有能留下。

丫頭，一路走好。

丫頭，我后悔了，你回來吧。

任憑陽光再燦爛，沒有了人的房間空空蕩蕩的，那些被黑暗滲透的角落里永遠也無法植入光明。

死亡診斷書靜靜的躺在抽屜里，誰也不會看到那最后的一行字，“楊桃，女，終年29歲，死于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