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記憶是永生難忘的，那一定是疼痛的記憶，這種記憶會侵蝕到你的骨髓里，你大腦的每一個神經里，你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你是如此清楚的感受到它是怎么樣一步一步摧毀你的意志力，喪失你的尊嚴。胃里猛烈的翻滾夾雜著苦澀和腥臭，楊桃就是在這樣的疼痛中再次醒來。

她已經不記得被疼暈過去多少次了，只記得最后一次頭疼的時候是在秦爍來看過她之后，迷糊中楊桃好像聽到了葉蘭依的聲音，她艱難的睜開眼睛，床邊站著葉蘭依和神內的主治醫師蔡恒，蔡恒是秦天一的首席弟子，外界都傳將來大內科的天下是要蔡恒接手的。

“你醒啦？感覺怎么樣？”葉蘭依見楊桃醒了，趕緊將她扶起來。

醒來之后的楊桃，頭疼欲裂，一雙眼睛也看不太清楚東西，總覺得灰蒙蒙的，喉嚨干的發疼，葉蘭依將水遞給她，她只就著她的的手喝了一口就推開了，水滑過食道仿佛刀子劃過一般的疼。

“哎喲，我看你這樣子，不太好啊。”葉蘭依神色擔憂的說道，這丫頭躺了五天，中間就醒來過一次，這五天里主任就快把她的細胞都分解分解了，卻始終找不出她高燒不退、頭疼欲裂的原因，用了多少藥都沒有用，急的柳夏都想把她塞冰箱里了。

楊桃靠在那，雙手撐著頭，感覺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又痛又重。

“我頭疼。”沙啞的聲音讓旁人聽著實在心疼。

蔡恒當即給她量了個體溫，還在發燒，人是醒了，可燒沒有退?！斑@怎么辦啊，燒還是沒有退，用的藥都不管用，再燒下去，她腦袋要燒壞的啊，你看她這樣子，明顯快撐不住了，偏偏這個時候主任又不在?！?/p>

葉蘭依看著楊桃，仿佛她隨時都會昏睡過去。

楊桃吃力的抬起頭看著蔡恒，“秦老師怎么了？”仿佛游離般的聲音，若不是病房安靜，蔡恒都快聽不到她說的話了。

“主任去參加一個學術會議了。要下個周末才能回來呢?！?/p>

心上仿佛也被注了鉛，重重的，連跳一下都很困難，眼睛的酸澀讓楊桃感受到她還清醒著，耳朵聽到的也都是真的，不是幻覺。

“蔡醫生，我要出院，我想回家。”

“不行。”蔡恒一口拒絕，“你這個時候回家，是準備等死嗎？在咱們醫院都沒有辦法給你退燒，你還能指望誰，你別急，我們都在想辦法，一定會救你的?！?/p>

楊桃心里清楚的很，這個燒他們退不了，人在生病的時候是心靈最脆弱的時候，這個時候她只想回家，雖然她亞根就沒有家，師父死了以后她就四海為家，走到哪算哪，她這么說無非只是想逃離這個地方。

楊桃苦笑，看著蔡恒，沙啞的道，“我自己的病我清楚的很，我保證十天過后我能安然無姜的回來?！?/p>

蔡恒還是很猶豫，“主任會有辦法治你的，你再等等。”

“不用了，不麻煩秦老師了，他忙，別為我的一點小事耽誤他了?！睏钐規缀跏呛芸斓恼f出了這句話。

蔡恒想了想還是拒絕的說道：“不行，我要是把你放出院了，咱們家主任放過我了，神外的秦主任會殺了我的。”

楊桃自醒來還沒有機會問為什么她會住在神內的病房，秦爍又為什么會來看她，既然蔡恒都開口了，就趁這個機會弄清楚，萬一欠了人家的人情也總是要還的，“這和秦主任有什么關系？”

葉蘭依首先開口，語調極其夸張，“你都不知道那天秦主任把你送來的時候那模樣有多嚇人，你身上都是血，還有你吐的東西，臉白的比紙都白，渾身就跟火一樣燙，我們當時都嚇壞了，趕緊給你進行搶救，等你腦部掃描的片子出來之后，兩個主任關起門來研究了好久，秦主任說了，不管怎么樣一定要治好你?！?/p>

“片子呢？”楊桃問向蔡恒，“你看過嗎？”

蔡恒搖搖頭，“你的片子只有兩位主任看過，想來也是啊，他們都搞不定我們這些看了也白看?！?/p>

“能拿來給我看一眼嗎？”

蔡恒面露難色，“片子被主任帶走了，說是這次學術會議上跟其它的專家一起探討探討?！?/p>

楊桃苦笑，“國內還有比他更優秀的專家嗎？”

葉蘭依看她這憔悴模樣心生不忍，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了，你還年輕呢，就像你說的，最好的專家都在咱們這，你還怕什么呢。放寬心，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楊桃點點頭，沒有再繼續交談下去，隱約的頭疼又開始了，她無力的靠在那，呼吸有些急促，蔡恒趕緊將氧氣罩給她戴上，可她卻擺擺手不要，她昏迷的時候就不愿意戴，每次護士一戴上她就下意識的抓掉了，蔡恒以為她醒了會配合些，可她還是不愿意戴。

“蘭姐，蔡醫生，我想一個人待會兒?！?/p>

“不行啊，你這個情況本應該去ICU的，但是秦主任不同意，一再交待你身邊不能缺人。”葉蘭依說道。

“蔡醫生，我跟蘭姐說會兒話行嗎？”楊桃轉頭看向蔡恒。

“那我先去忙，你這邊有任何情況及時叫我?！辈毯愀~蘭依交待著便出了門。

“桃子，怎么了，你想跟我說什么？”楊桃此刻說話的聲音很小，葉蘭依便坐在床邊貼近她。

“蘭姐，現在沒有外人，你告訴我如今醫院里的人都是怎么傳我的？”

葉蘭依的表情有些為難，“桃子，你別想這些，你先把自己照顧好。”

楊桃笑笑，葉蘭依的反應在意料之中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么點事情我能想不到嗎？若是別人就算了，可偏偏是二位秦主任，大家嘴上怎么可能沒話，恕我說句不中聽的，今天換做別人，我嘴上不說，我心里也不會閑著的?！?/p>

葉蘭依嘆口氣，“你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好瞞著你了，秦爍一路抱著你從門診跑到病房，那焦急的樣子大家可都看到了，你入院的第一天晚上我們家主任徹夜未眠，雖說沒有在你病房里守著，但他辦公室的燈亮了一夜，值班的醫生和護士也是知道的啊，桃子你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跟他們有接觸的啊？”

“我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們想多了，秦爍我不知道，但是你們家主任恐怕只是因為內疚，沒有別的，你在科里這么多年了還不了解他的為人嗎？秦老師什么時候有過這些花邊新聞了，做為一科的大主任，你們更多的應該是工作上的支持不該背后里瞎議論這些?！?/p>

葉蘭依笑了笑，“你這小丫頭，大道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我當然不會瞎想，只是以后難免會有別人議論，你自己想開才好。”

“我無所謂，孤家寡人一個，愛說什么說什么。”

“你這兩天瘦了好多，想吃點什么嗎？”

“蔥油拌面。”

“這么油能吃嗎？”

“就想吃一口?！?/p>

“行，那你等著，我到食堂給你買?！?/p>

葉蘭依走后楊桃掙扎著起身，換下了衣服，她住的這間病房是神內的VIP，在走廊的最南邊，恰巧房門口就是電梯，她趁四下無人溜進了電梯，外面下雨了，突然降溫，這對于渾身發燙的楊桃來說倒是舒服的很。

她悄聲來到宿舍，柳夏剛準備去交班，看到楊桃嚇了一跳，“天啦，姑奶奶你怎么跑出來了？”

“我手機丟了，我要回趟長明齋，萍兒還在嗎？”

柳夏趕緊把她帶到屋里，“在的，在的，不知道秦主任跟花主任說了些什么，反正花主任沒讓她轉院，但是這兩天秦主任好像不在。”

“我知道，你趕緊打電話給蘭姐，讓她幫我遮掩一下，她現在去食堂了，我保證午夜之前一定回來?！?/p>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這個樣子萬一倒在外面怎么辦？”

“他們救不了我的，我的傷口不是感染，我腦子里的片子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了？”

“姐姐，我中蠱了?！?/p>

雖然沒有真正的見過蠱到底是什么，但是還是聽說過這種東西，無論是影視居還是小說，還是網絡都對它們有過介紹，總之柳夏知道這不是好東西，而且普通的醫生是治不了的。

“我送你去吧?！?/p>

楊桃搖搖頭，“不用，你去上班，看住萍兒，另外……”楊桃神色凝重的望著柳夏，“小心主任。”

說完楊桃抓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抓起外套和傘就消失在走廊了，只留下柳夏驚魂未定中。

雨越下越大，轟隆的雷聲遮掩了城市的喧囂，大雨將所有不為人知的腥臭味都沖進了下水道，車子停在了鬼市的門口，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里一直注視著楊桃的慢慢走進漆黑的巷子，在這樣一個大雨的夜晚一個年輕的姑娘為何要孤身一人來到鬼市？司機搖搖頭，將車開走了。

靈兒打開門楊桃已經倒在門口，雨水把她都淋透了，她的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盒子。

“怎么回事？”黃太太看著靈兒背上的楊桃。

“小白說門外有人，我就趕緊去看了，楊小姐就倒在門外了?！?/p>

黃太太眉頭緊皺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傷口，又把了把脈，“趕緊送到客房去。”

吳越從房里出來，“她這會子怎么又來了？”

黃太太長嘆一口氣，“是我們大意了，居然被暗算了，這家伙中蠱了，你去看看。”

吳越刺破楊桃的指尖將血流在一塊生肉上，那生肉立刻腐爛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瞬間化成綠色濃稠狀的液體。

吳越驚道：“五毒沙蠶？”

“好陰險的女人。”黃太太憤憤道。

五毒沙蠶是制蠱術當中最難的一種，也是最無藥可解的一種，除了下蠱的人誰也制不出解藥，制蠱的初期要選五種天生巨毒的蟲子將它們按順序放到養沙蠶的罐子中，七七十四十九天后如果沙蠶沒有死，便會產出帶有巨毒的卵，而這卵便是下蠱的初方，這些卵進入到人體之后會迅速的跟著血液流入大腦，在腦殼里孵化，不出十四天它們就會把你的大腦吃的一干二凈，最終宿主就會成為一具任人擺布的空殼。

“你有辦法嗎？”吳越問道。

黃太太臉色沉重，“五毒沙蠶幾乎無藥可解，可她這個明顯不是為了要她的命，這最后一毒下手不重，我倒是能救，可這女娃娃要遭些罪了。”

“先把命救回來，其它的再說?！?/p>

“去準備一些銀針、一碗新鮮的雞血、一根蠟燭、捆手的繩子、棺木灰?！秉S太太一一吩付著，靈兒應著聲連忙便去準備東西了。

吳越摸了摸楊桃的額頭，“真不知這是她的福還是她的禍，她體內自動產生防御，體溫居高不下，在這樣的高體溫中，蟲卵不能盡數孵化和正常活動，反倒為她爭取了時間。”

“她是怎么找到她的？這些年連我們都不知道這丫頭在哪兒？”

“欲望可以使一個人瘋狂，她太想長生了?！?/p>

“那現在怎么辦，她已經找上門了，下手還這么狠，我們不管不行了?！?/p>

“管是一定要管的，但今日我們幫她避了災難，他日能管她一輩子嗎？她想要活就一定要自己強大起來，你看看她這模樣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跟江湖上那些缺斤少量的騙子有什么區別。”

黃太太忍不住笑了，“你現在說話這口氣，真跟你師父當年一個樣子?！?/p>

吳越不以為然，“師父要是在，說的比我還難聽呢，被她老人家看到這丫頭這模樣，指不定氣的能干出什么事呢?！?/p>

說話間靈兒已經將準備的東西給拿來了，黃太太首先將一根銀針從頭頂刺了進去，慢慢的楊桃醒了過來。

“你中蠱了?！秉S太太說道。

楊桃點點頭，“我知道，五毒沙蠶。”

“還不算一無所知?！眳窃嚼淅涞?。

“一會兒我要把這些蟲從你十只指甲中引出來，會有點疼，你要忍著，只有你清醒的時候這些蠱才會活動，這是救你的唯一方法?！?/p>

“只要不死，我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