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清風(fēng)街相隔不遠的,是青柳街。
青柳街是一條食街,在街旁的東西兩巷,是有名的“大小貨行”,小貨行通雛兒巷的無數(shù)大小妓館,大貨行后通著名的凝香院。
凝香院的門面極大,這才中午時分,門前車馬轎子已經(jīng)停了無數(shù)。
那老鴇遠遠地看到一群公子哥往她這里來,臉上的笑堆起老高,抖得白粉胭脂嗽嗽地往下掉,滿頭紅花像聞到了春天的氣息,顫巍巍地爭相開放。
“哎喲,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嘛,一早上起來太陽就晃人眼,喜鵲叫得比放鞭炮還響,原本是幾位爺要來!快快快,里面請!”老鴇點頭哈腰地迎接他們。
“花姑,今天你可得小心招呼著啊,這三位公子可是本小爺?shù)馁F客。叫幾個好看點的姑娘上來,再叫若蘋姑娘出來唱幾首曲兒?!碧K坤明輕車熟路,穿過中央大廳,帶著大伙直接上二樓,右轉(zhuǎn),到了一個叫“仙音谷”的豪華包間里。
一會兒功夫,好幾個漂亮的姑娘魚貫而入,穿紅著綠,姿態(tài)輕盈。蘇坤明沖走在前面的那位姑娘使了一個眼色,那姑娘就挨向段靖平身邊坐下去。
“公子,以前沒見過你來這里呢?小的叫幼珠,請問公子怎么稱呼?”
凝香院的情形,段靖平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可是真的有個姑娘緊緊地坐在他身邊,身上的香水味直往他鼻子里沖,他立刻就全身僵硬。
再看看段靖安和冷凌云,也是一人身邊傍一個大美女,兩人也是渾身的不自在。
蘇欣穎被哥哥和段前平夾在中間,雖然不會受到姑娘們赤裸裸地挑逗,可是她看到那個幼珠身上像一點兒骨頭也沒有似的,整個人依在段靖平身上,她就受不了。
“喂,你沒長骨頭啊,這樣靠在他身上?”
幼珠奇怪地看了蘇欣穎一眼,突然把身子靠過來:“喲,這位公子,細(xì)皮嫩肉的,也是第一次來啊,醋勁兒還挺大。”她邊說邊挑起蘇欣穎的下巴:“最多幼珠也陪你喝唄,你急什么呀?”
“哥——”蘇欣穎氣得雙頰通紅。
這時,又一位姑娘裊裊然輕飄飄地進來了,與之前的姑娘不同,她穿著一身白衣白裙,高聳的云髻邊悠然依偎著一朵淺藍色的絹花,清淺如天上的一朵云。
“若蘋姑娘,若蘋姑娘來了?!?/p>
就在段靖平為這位姑娘的絕世風(fēng)華驚嘆不已時,大家興奮地喊道:“快,若蘋姑娘,為我們唱一曲柳永的《再三追思》,這臨清城,只有姑娘唱這首詞唱得最有味道?!?/p>
這些人說著,臉上都露出狎瑣的笑。
“我看今日幾位新來的公子是斯文人,特別是這位公子?!比籼O把手輕輕地搭在蘇欣穎肩上說:“今天就不唱《再三追思》了,唱幾首清新點的小調(diào),豈不更好!”
說罷,手撫琵琶,唱起了晏殊的《嘗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當(dāng)她反復(fù)吟唱“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時,眼中似帶了無限憂傷與哀怨,卻又凜然不可侵犯。
冷凌云忍不住拍手叫好,這位若蘋姑娘,雖出身風(fēng)月,跟眼前這些紈绔公子們相比,她卻潔凈得多。那若蘋姑娘聞聲也看了一眼冷凌云,見她眼中全然沒有那些公子哥的輕佻之氣,相反,似對自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關(guān)心與欣賞。若蘋心里頓時溫暖不少。
蘇坤明一邊應(yīng)酬著大家伙,一邊也沒忘記看著冷凌云的表情。這樣的場合,她若真的像妹妹這樣女扮男裝,不怕她不露出馬腳來。
“來來來,凌云,靖安,你們也喝酒啊。阿翠,阿英,你們兩個今天要是不把這兩位爺侍候好了,小心我叫花姑罰你們?!碧K坤明舉起酒杯說。
冷凌云看這陣勢,不喝酒是不行了。小時候在家里,爹爹做了重活回來,也會喝上幾兩黃酒,逗她玩,用筷子沾了酒,讓她試試。娘總是笑著拍一下爹爹的手,“你干什么呀,姑娘家,喝什么酒?”爹爹才不管,一本正經(jīng)地說:“姑娘家就不能喝酒了,父母跟前,什么都可以。你說對吧,我的小珍珠?”
爹爹一個粗人,可每次喊“我的小珍珠”時,心里眼底的柔情總是毫不掩飾地流露。想到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叫她“我的小珍珠”,冷凌云的眼淚差點迸上來了。“喝就喝,來,姑娘,干!”
可是不知道兩位少爺能不能喝酒,萬一他們都醉倒了怎么辦?
酒喝到一半,蘇坤明悄悄地叫人送蘇欣穎回家了。蘇欣穎有點不高興,她要看著段靖平呢,她不在,萬一他做壞事怎么辦?
“你放心,哥哥在呢,保證給你盯得好好的。你看他都醉成那樣了,還能做什么壞事???”蘇坤明安撫妹妹道。
段靖安早已喝得退在一邊的椅子上,什么也不知道了。蘇坤明看再喝下去,他的事情也辦不成了。他對身邊的兩位姑娘說:“阿翠,阿英,你們扶段公子去里面休息吧。凌云,我佩服你酒量最好,跟你找一個最漂亮的姑娘,你看如何?”
一聽這話,冷凌云酒醒了一半。小少爺已經(jīng)倒下了,暫時顧不上了。大少爺正被兩個姑娘架起來,看那兩個姑娘的樣子,大少爺怕是有“危險”……
怎么辦?
“不了,多謝蘇公子的好意,我們要回去了?!崩淞柙菩χf。
“哎,都還沒有玩盡興,怎么能回去呢?”蘇坤明走過來,一副好兄弟的樣子,要抱冷凌云。
冷凌云連忙閃開,心一橫:“那,我扶我們家少爺進去休息!”
蘇坤明才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他說:“那怎么行,這里的每個房間都是有姑娘住的,你們兩個大男人進去了,你讓人家姑娘在外面呆著,這要是讓花姑看到了,這姑娘可就有罪受嘍?!?/p>
“那……那……”冷凌云不知道說什么,突然看到那個若蘋姑娘正收起琵琶起身欲走。她連忙說:“我看這里的姑娘都不過如此,哪里配得上我們家大少爺,除非蘇公子能叫這位若蘋姑娘……”
豁出去了,她賭這位如出水芙蓉一般潔凈秀美的若蘋姑娘是個好人。
“哦——”蘇坤明眼珠一轉(zhuǎn):若蘋姑娘與其她姑娘不同,只唱曲兒,從不讓男人進她的房間。不知道這個冷凌云心里打什么主意。且不管她,先打發(fā)了段靖平,剩下來就專門對付她一個人了。
“若蘋姑娘,這……”蘇坤明裝作犯難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看著若蘋說。
這要是放在以前,若蘋想也不會想就直接拒絕了。眼下這位冷公子話語間似抬高段公子的身份,卻更像是在跟自己求助。
若蘋姑娘見慣人情世故,她嫣然一笑,“既然如此,就請冷公子幫忙,和我一起扶這位段公子去房間吧?!?/p>
蘇坤明想不到若蘋要冷凌云也去她房間,那他還怎么確定她的姑娘身份?
“若蘋姑娘,這位冷公子就不去了吧,怎么好兩男一女共處一室呢?”
“蘇公子,我和大少爺從來都不分開的。”冷凌云也想不出來什么理由了,只好堅持說:“就算是進風(fēng)月場所,我和大少爺也不分開。”
段靖平雖然喝醉了,手腳軟綿綿使不上力氣,可腦子清醒著呢。今天這丑出得太大了,還好有冷凌云在。他干脆醉到底:“不錯,我和凌云,從來不分開,不管在哪里?!?/p>
蘇坤明沒輒:好,就算你們兩個從來不分開,一會兒進了房間,我倒要看看你冷凌云一個大姑娘怎么玩女人?
好不容易擺脫那些人,冷凌云和段靖平進了若蘋姑娘的房間。
蘇坤明打定主意,今天就哪也不去了,守在若蘋門口。
……
樓下花姑今天特別高興,她看得清清楚楚,若蘋扶著段公子進了房間了。哼,這個臭丫頭,自持有點姿色,嗓子又好,客人們都捧著她。是棵搖錢樹沒錯,可就是不肯接客,這一天損失多少銀子???
“我看你以后還裝清高!”花姑解氣地說。
“哎喲,吳公子,您來啦!”花姑真后悔臉上的妝上淺了,她又堆起老高的笑,“吳公子,今天是哪陣風(fēng)把您給吹來啦,快往里邊請,里邊請!”
“姑娘們,還不快點出來侍候著,吳公子來啦!”
吳啟英的雙眼往樓上一掃,“不用了,花姑,我只要若蘋姑娘跟我出去走走?!?/p>
花姑臉上的笑立馬僵住了,她面露難色:“這……這,這,吳公子,您知道,若蘋這丫頭她……她從來不跟人外出?。 ?/p>
“是嗎?”吳啟英手里的折扇一指樓上:“那我怎么看到有兩個男人進了她的房間?是不是嫌我給的銀子不夠多啊,還是花姑你覺得這一帶太平靜了,想搞點事出來???”
吳啟英話里帶威脅。
花姑偷偷吐了一下舌頭,哎呀媽呀,這財神爺來得不是時候!她總不能硬生生地去敲門,叫若蘋出來陪吳啟英吧。再說,看門口守著的蘇坤明,也不是好惹的,他今兒可是專程請那位段公子過來開葷的呀。
正在花姑為難的時候,若蘋房間的門突然開了。若蘋一襲白衣從里面出來,也不理會蘇坤明,低頭就走。
“若蘋姑娘,若蘋姑娘。”吳啟英幾大步躥上樓梯,“若蘋姑娘,我知道一處風(fēng)景很好的地方,最適合你唱曲兒了,我們一起去吧?!?/p>
那若蘋姑娘卻一味低著頭,也不答應(yīng),也不反抗,任由吳啟英拉著她的衣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