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間,段靖平看到若蘋姑娘出去了。他只覺口干舌燥,渾身燒得難受。這若蘋姑娘的房間像是一個溫柔的女兒國,處處透著姑娘家的心思。
“凌云,凌云,我要喝水。”段靖平想起身,卻一下子撲倒在床沿上。
“公子,你躺好了。”
咦,剛才出去的不是若蘋姑娘嗎?怎么現(xiàn)在又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眼前?段靖平使勁兒地睜大眼睛,可面前卻是一片天玄地轉,那哪里是一個姑娘啊,分明是穿了女裝的冷凌云嘛!
“凌云,我就……就知道你是個姑娘家。”段靖平握住那姑娘的手,“凌云,你……你害得我以為我……”
“公子,我去給你倒杯水來。”姑娘剛轉過身,卻被段靖平一把抱住。
“凌云,你別走。你可真壞啊,明明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偏偏要穿靖安的衣服。凌云……”酒精的作用下,段靖平這么多天的自我懷疑和壓抑終于得到釋放,他才不要放開冷凌云。他坐起來,雙手溫柔地捧著姑娘的臉,慢慢地向她靠近……
“公子——”姑娘害羞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眼睫毛輕微地顫動著,更加惹人憐愛。
蘇坤明在外面看得分明,正要推門而入……
“你不是凌云!”段靖平突然推開那懷里的姑娘,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若蘋姑娘?”段靖平嚇得跳下床,“和我一起進來的冷凌云呢,他可能是一個姑娘家啊,他去哪里了,會不會有危險?”
原來,若蘋姑娘只是換了一身嫩黃色的衣服,段靖平對冷凌云日思夜想,迷迷糊糊中把她看成凌云了。
“段公子,你不要著急,那位冷姑娘已經(jīng)走了,她是換了我的衣服出去的。”若蘋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那些男人做夢都想占她的便宜。現(xiàn)在她愿意與他相好,他心里也只裝著那個叫冷凌云的姑娘。
他都不確定冷凌云是不是一個姑娘,就愛上了她,愛得那么苦。若蘋心疼地看著段靖平,要是有一個男人對她,只有段公子對冷凌云一半的真心,她都愿意跟他好。
蘇坤明氣得一跺腳:冷凌云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去了,他居然一直傻乎乎地守在這里?不好,她穿著若蘋的衣服,她她她……被一個姓吳的男人給帶走了?
蘇坤明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樓下又傳來花姑興奮的叫聲了。
“這位公子怎么稱呼啊,快快樓上請,阿翠……”
“閃開,我家公子呢?”來人身材單薄,舉手投足間卻英氣十足。
“你家公子?你是誰?你家公子又是誰?”花姑一看是個存心挑事兒的,語氣立刻硬了起來。
“大少爺,小少爺!”來人才不管那么多,推開花姑就往樓上跑。在轉角處,和急匆匆往外走的蘇坤明撞了個滿懷。
“蘇公子,我們家少爺呢?”
“你,你是誰?”蘇坤明擔心冷凌云的安全,極不耐煩地說。
“我是丁小靈啊。我們家少爺在哪里?”
蘇坤明停下來,嗬,真是邪門了,怎么這些姑娘家都喜歡穿男人的衣服滿世界跑啊?“放心吧,你們家少爺沒事,在里邊休息呢。”
丁小靈沒等蘇坤明話音落地就往里沖,蘇坤明一把拉住她:“你就別擔心你們家少爺?shù)陌踩耍@里是妓院,是男人的溫柔鄉(xiāng)。你一個大姑娘,進去撞見你們家少爺在做那事兒,你不害臊啊你?”
丁小靈氣得揮拳就要打蘇坤明,卻被他穩(wěn)妥接住,小手落進他的大手里,怎么也掙脫不開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丁小靈厭惡地看著蘇坤明的嘴臉。
“你就別跟我犯犟了,快跟我走,再晚就真有人危險啦!”蘇坤明緊緊地拽著丁小靈的手不放:“那個叫冷凌云的,是個大姑娘,她被一個男人帶出去啦!”
丁小靈一頭霧水。
“邊走邊說!”蘇坤明拉著她的手就跑。
……
再說冷凌云坐在馬車里,掀開花布簾子往外看了下,離凝香院已有些路程,路兩旁的人家越來越少,怕是要出城了。
這個吳公子,似乎與若蘋姑娘很熟,他們之間一定是有過約定,要出來散心的。可是自己早晚是要被認出來的,是讓馬車繼續(xù)走,不是叫停……冷凌云心里七上入下的。
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萬一這個吳公子是個壞人,到了荒山野地里,自己就麻煩了。
“公子,公子……”冷凌云大聲喊。
吳啟英心里也正在奇怪,這若蘋姑娘平日里清高得很,自己邀請了幾次,她都不肯出來。今天這是怎么了,一聲不吭就上了馬車。
他緩緩地收了韁繩,跳下馬車,伸手去扶車上的人。
“公子——”冷凌云猶豫了一下,把手伸了過來。四目相對,吳啟英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是誰?
要是說蘇欣穎的美像一朵艷麗的牡丹花,讓人恨不能一下子采摘下來,養(yǎng)在自家花瓶。若蘋姑娘的美則如池塘里亭亭玉立的白芙蓉,出身污泥,仍然讓人不敢隨意近前,只遠遠地賞悅。那眼前這位,雖然身上穿的是若蘋姑娘的衣裙,神色間卻全然不像若蘋姑娘那般清冷。
她的容貌端莊靈秀,眼睛清澈而溫暖,臉上微微帶笑,冬天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臉上,周圍的一切因她而美麗無比。
吳啟明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失態(tài),他就那樣呆呆地看著冷凌云,像欣賞一幅靜止的畫。
“公子。”冷凌云輕輕地跳下馬車,如一朵云從天邊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姑娘,我……”吳啟明自認風流倜儻,現(xiàn)在卻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了。“姑娘,還未請教芳名?”
“我叫……我叫幼珠……”冷凌云急中生智,想起喝酒時坐在段靖平身邊的姑娘,便報了她的名字。
“幼珠姑娘,你怎么穿著若蘋姑娘的衣服啊,我還以為……”吳啟英說:“我說呢,若蘋姑娘今天怎么這么大方地跟我出來了。既然來了,幼珠姑娘,我?guī)闳ヒ惶幍胤剑L景很好,我們去走走?”
想起段老爺一再交待自己不要隨便暴露了女兒身,冷凌云心里又牽掛著段靖平,哪里有心思出去玩。她說:“公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不能陪公子了。”
“那我送你回去?幼珠姑娘,怎么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吳啟英每次去凝香院,都只是聽若蘋唱曲兒,對其他姑娘,從來不放在眼里。若不然,他現(xiàn)在就可以一眼拆穿冷凌云的謊言。
“哦,不不不,我就是不方便,才扮成若蘋姐姐的樣子偷偷溜出來的。”冷凌云連忙說:“我自己回去吧,不敢勞煩公子了。”
“那怎么行,你一個姑娘家,我怎么放心你一個人回去?再說,我們已經(jīng)走了很遠了,你這樣走回去,怕是天黑也到不了城里啊。”吳啟英一臉擔心地看著冷凌云:“你既然是偷偷跑出來的,等下回去要是叫花姑發(fā)現(xiàn)了,免不得一番責罰。不如我們走走,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她看到我,自然就不會怪你了。”
冷凌云后悔怎么撒了一個這樣的謊,眼下要脫身還真難。她四下看看,這里已沒有了城里的繁華,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門前屋后都圍著籬笆,有幾個老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曬太陽。這是一個小小的村子。
她心里一動,眼前的這個村子多么像她的家鄉(xiāng)啊。
“好吧,吳公子,我們就在這村子周圍走走吧。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美景了。”
吳啟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冷凌云眼里的傷感,他關切地問:“幼珠姑娘,你可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不妨說出來,心里會舒服點。”
看著吳啟明像一個大哥哥一樣關心自己,冷凌云的心一下子就暖了。段老爺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可是她終歸是一個姑娘家,天天穿著少爺?shù)囊路睦锏脑拑焊揪驼也坏饺苏f。此情此景,讓她一下子放松下來。
“吳公子,我的家和這里的每一座房子一樣,也是這樣前院栽果樹,后院種菜。娘親天天在菜地里忙碌,做好飯菜,等爹爹從地里回來吃。”想起這些美好的往事,冷凌云忍不住嘴角上揚。
“是啊,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家的模樣。只是你為什么會到凝香院呢?”吳啟英問道。
因為一個謊言,冷凌云不得不編幾個謊言出來,她把山賊殺她們全村人的故事講出來,卻生生地編出她是陰差陽錯地被人拐賣到了凝香院。她在心里說:“段老爺,請您原諒我這樣說。”
直到太陽都要落下地平線,村里的人家都生起了炊煙,兩個人才夢醒一般回過神來。
“幼珠,如果我可以給你一個你心目中的家,你可愿意跟我走?”吳啟英深情地問:“我們找一個人少的地方,買一個這樣的小院,男耕女織,可好?”
冷凌云從夢中醒過來,冷冷地說:“真正的家只存在我的心里,謝謝公子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