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云好不容易擺脫吳啟英，在夜色的掩護下，回到了段府。遠遠地，冷凌云就看到黃伯提著燈籠站在門口東張西望。“麻煩了，難道大少爺和小少爺他們還沒有回來？”她剛剛放下不久的心又提了上來。

黃伯也看到冷凌云了，不過他并沒有認出來，只當是走夜路的人。“這么晚了，這姑娘怎么一個人在街上溜達？”黃伯自言自語道。

“黃伯，兩位少爺還沒回來嗎？”冷凌云走近問。

“哎，你是……”黃伯上下打量來人，冷凌云是姑娘家的身份他也知道，只是沒想到她打扮起來竟然如仙女下凡。“冷姑娘，你怎么……兩位少爺都回來了，他們都在前廳等著你呢？可把老爺擔心死了。”

“老爺也在？他們……”

“他們都知道你是姑娘家了，這不，個個都擔心你，出去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也才剛剛到家。你快點進去吧。”黃伯笑呵呵地說。

前廳果然燈火通明，連白先生和丁大嫂都在。段老爺看到冷凌云進來，臉上的擔憂之色才緩和下來。

“段老爺，對不起。”冷凌云偷偷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段靖平和段靖安，也趕緊跪了過去。

段老爺生氣地瞪了一眼兩個兒子，對冷凌云說話卻還是像以往那樣溫和：“凌云，你起來。”

冷凌云不動。

“唉，你跪著也好。今天我就把你的事情和大家都說清楚了。你還是叫回本來的名字吧，那是你爹娘對你的愛和寄托，希望你像珍珠一樣光潔無瑕，又像珍珠一樣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有一顆閃亮的心。”

段老爺看了大家一眼，慢慢地說：“以后，府里就沒有冷凌云這個人了，她叫冷珍珠。珍珠，夫人一直希望有一個女兒，可惜未能如愿，你可愿意做我的義女？”

冷珍珠以為會受到段老爺狠狠的責罰，想不到……“老爺，我……我做錯事了，您不怪我嗎？”

“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是這兩個混小子沒有保護好你，讓你一個人身陷險境。我已經讓白先生罰他們閉門十天抄書了。之前是我考慮欠周詳，以為讓你扮作男兒身更好，卻沒有想到這樣會給你帶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白先生滿意地看著這個靈氣十足的女弟子說：“珍珠，老爺說收你做義女，你怎么……”

黃伯也笑了，“珍珠，還不叫義父？”

“義父在上，請……”

“哎，不要叫義父，跟平兒和安兒一樣，叫爹。這樣才顯得親切。”段老爺哈哈大笑。

“爹，珍珠不能做您的女兒！”一直跪在旁邊的段靖平突然抬起頭來，鼓足勇氣大聲地說。

段老爺臉上的笑突然僵住，“你說什么？為什么珍珠不能做我的女兒？”

段靖平直了下身子，嘴唇動了一下，可終究什么也沒說。

“你到底想說什么？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就是了，為什么珍珠不能做我的女兒？”段老爺強壓怒火。

“因為，因為孩兒想……孩兒想……”

“哈哈哈，靖平，你是不是想珍珠做你的娘子啊？”白先生仰頭大笑。這個大弟子他還是了解的，平時心思縝密，孝敬長輩。要不是心里真的喜歡冷珍珠，他是絕對不敢這樣忤逆段老爺的。

見白先生一語道出自己的心事，段靖平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向爹爹行了一個禮說：“爹，孩兒第一次見到凌……哦，不，是珍珠，心里就喜歡上她了。可是因為她是個男子，孩兒只能拼命地壓抑自己不去想，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內心骯臟又丑陋的人。這段時間，天天和珍珠一起在書房讀書，孩兒越發陷得不能自拔。爹爹，要不是今日知道珍珠是女兒身，孩兒都懷疑自己會不會瘋了。”

“你……你……你這個不肖子！”段老爺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讓冷珍珠女扮男裝，原本就是為了防止他們過早陷入情愛里面，想不到……想不到……

平常段靖平投過來的異樣的目光，冷珍珠又何嘗感受不到。只不過她更珍惜段老爺對她的栽培，再說，爹娘過世不久，她哪里有心思考慮男女之愛？要說她對兩位少爺的感情，不管是他們當中哪一個遇到危險，她都愿意獻出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他們的安全。

可是眼下，段靖平卻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令冷珍珠感到左右為難。

丁小靈不停地絞著手里的絲帕：這個冷珍珠到底哪樣比她好了，自己和大少爺可謂青梅竹馬，為什么大少爺眼里從來沒有自己？還有老爺也是，莫名其妙地竟然要收她做義女，那以后，她……她不就變成自己的主人了嗎？

丁小靈越想越恨。

段老爺思忖一會兒說：“珍珠，老爺是真心喜歡你這個孩子，才想著收你做義女的。可如今這樣，你若是做我女兒，日后我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風風光光從段家嫁出去。若是……”

“爹爹在上，請受女兒一拜！”冷珍珠打斷段老爺的話，“是爹爹給了珍珠第二次生命，珍珠愿意一輩子不嫁人，一輩子孝順爹爹。”

段靖平怎么也不能接受冷珍珠變成自己的妹妹，他好不容易才從“斷袖之癖”的泥潭里掙扎上來，還沒來得及開始，就要變成兄妹。他接受不了。

“珍珠，你讓爹爹把話說完啊，若是你選擇做我的娘子，爹爹他老人家也會成全的。”段靖平著急地說。

“不，大少爺，就算我不做你的妹妹，我也不會做你的娘子的。”冷珍珠心里十分愧疚，想不到因為自己的到來，會讓段家父子產生這么大的矛盾。如今，她只好硬起心腸來。“大少爺，不，哥哥，我在這里發誓，一輩子留在家里，孝順爹爹。我不嫁人。”

這樣說的時候，冷珍珠突然想起吳啟英對她說的，愿意和她一起，在鄉下買一個小院，成一個家……自古女人的命運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上。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一輩子不嫁，心里面的那個家，只永遠地存在心里。

這時，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段靖安突然開口了。

“我就說丁丁怎么一天到晚地說凌云像個姑娘家呢，想不到她真的是一個姑娘家，還是一個最最漂亮的姑娘。哥，我可是很高興有一個這么好看的妹妹呢。至于以后誰做我的大嫂，以后再說嘛！”段靖安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丁小靈：“哥，丁丁可是一直想做你的娘子呢？”

“胡鬧！”段老爺“呯”一聲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段兄，你消消氣，他們幾個還小，說話不會想那么多。”白先生一看不對，趕緊打杈：“今天太晚了，大家又都折騰了一整天，都累了，早點休息吧。”

段靖平還想說什么，被白先生一個眼神制止了。大家都各自回屋了，就剩丁大嫂在收拾茶具。

段老爺搖搖頭，長嘆一聲：“夫人啊，難道我今天這個決定是錯誤的？靖兒不像安兒，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說什么，他今天這樣，怕是心里真的……”

“老爺，兩位少爺自有他們的福份，您啊，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等過幾天，大少爺就沒事了。”丁大嫂勸道。

“丁大嫂，正好，我還有話要對你話。”段老爺重新坐回椅子上，“你也坐，有些話早就應該對你說了。”

丁大嫂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坐下來。

“丁大嫂啊，你在段府這么多年，為我們一大家子人起早摸黑地干活，特別是夫人生病的那段時間，更是讓你受累了。”

“老爺，您怎么想起說這些啊？”

“小靈是我看著長大的，在我心里，你們母女倆就是我的家人一樣。小靈呢，就像我的女兒一樣。平兒，安兒，還有小靈，他們三個孩子一起長大，親如兄妹。我是想將來為小靈找一個老實可靠的后生嫁了，也好讓你放心地安度晚年。”

“老爺……”

段老爺揮了一下手，示意丁大嫂不要打斷他的話。“我為什么收珍珠為義女，是因為她無父無母，確實可憐。想不到平兒對她用情如此之深，剛才我怕是傷了他的心了。我也是怕委曲了珍珠這丫頭，唉，年輕人……”

……

“小少爺，以后不準你再說我喜歡大少爺的話！”丁小靈追上段靖安，非常氣惱地說。

“哎，你這丫頭真不識好歹，你憋在心里的話都快爛掉了也不敢說出口，我幫你說了，你不但不感激我，還要來怪我，這是什么道理？”段靖安濃眉一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我呀，將來要學白先生，誰也不愛，自在！”

“哼，將來老爺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你哪里要操那么多心，等著做新郎就是了。哪像我……”

“那那那，說漏嘴了吧？丁丁，你有什么話不怕對我說，就當我是你的好姐妹。你想嫁給我哥，這事兒還真有點難辦，要不，你問問白先生，看看他有什么好辦法。”

……

冷珍珠回聽水榭，和段靖平同一截走廊。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著，都不說話。冷珍珠折進屋子后，并沒有關門，而是偷偷地看著段靖平的背影，心里好一陣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