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英第一次在蘇府見到蘇欣穎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大概因為有外人在場吧,蘇欣穎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大家閨秀的氣質撲面而來,讓一直對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屑一顧的吳啟英印象深刻。
他頓時明白:找娘子一定要找蘇欣穎這樣的,放在府中,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說出去,面子上也有光。而那些小家碧玉,做妾還差不多。
可是當他見過冷珍珠后,什么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統統都忘記到腦后去了。原來世間真的有一見鐘情這樣的愛情,讓人拋開身份、門戶、地位的捆綁,只想和那個人在一起。
吳啟英一整夜睡不著覺,原來一個晚上的時間是這么長,這么難熬。第二天上午,他就在凝香院外面等候,踱了幾圈后又覺得有失身份,連忙躲進巷子深處。好不容易等到凝香院開門營業了。
“哎,吳公子,早上好啊,今兒您可是第一個!”花姑一出門口就看到吳啟英了,她樂得揮起手中的絲帕,一陣濁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吳啟英快步走進廳中,話語干凈利落:“花姑,叫幼珠出來陪我。”
花姑以為自己聽錯了,“公子,不是叫若……蘋姑娘……哦哦,好嘞,幼珠,幼珠,快點出來,吳公子來啦!”
吳啟英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生怕在冷珍珠面前失了風度形象。感覺到花姑拿眼睛偷偷地斜著他,他嘴角輕輕地上揚:我這是怎么了,竟然像一個初入情場的黃毛小子?
“哎,吳公子,幼珠來遲啦,還望吳公子不要見怪啊!”隨著一聲清甜的吆喝,一個穿紅裙的姑娘款款而來。
“幼珠,你昨晚睡得……可好?”吳啟英的話在喉嚨處凝固,他瞪大雙眼,仔細地看著這個叫幼珠的姑娘——這哪里是他的幼珠姑娘?
“你是誰?為什么冒充幼珠姑娘?”吳啟英臉色一變,厲聲問道:“花姑,你竟敢蒙騙我,以為我沒有見過幼珠姑娘,隨隨便便地找個姑娘來就把我給打發啦?我看你是不想在這里混了!”
花姑嚇得花容失色。
“公子,你這是說得什么話,你說要幼珠姑娘出來陪你,這個就是幼珠啊。”
“什么?她真的是幼珠?那昨天和我出去的那個又是誰?”
“公子,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啊。哎呀,你早點兒說嘛,昨天是蘇公子帶了一幫朋友來喝酒,人太多,又混亂,好像……好像是哪位公子的一個書童還是什么的,喝醉了酒,扮若蘋姑娘的樣子。”花姑在心里斟酌著:我就給你說個真真假假,得罪哪邊都不好啊。
“……哎,那些公子也真是的,喝醉了,把人家小書童不當人,硬要他穿女人的衣服……”花姑無不痛心地說。
“這么說,昨天跟我出去的,不是幼珠,是一個小書童,還是一個男人?”吳啟英狠狠地踢了一下旁邊的紅木椅子,又看一眼嚇得不知所措的幼珠。
“不可能,就算那個不是幼珠,不是若蘋,她也不可能是一個男人!”
“哎喲,吳公子,現在這個社會,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啊,你看街上走的那些公子哥,長相俊美,說話還清甜,要是換上女裝,真就比姑娘家還漂亮哩!”花姑心里好笑:你吳公子在花叢中打滾的人,如今竟然栽在一個小書童頭上?
吳啟英哪有心思跟她啰嗦,既然要找的人不在凝香院,他也沒必要在這里浪費時間。可就在他一只腳跨出大門時,突然想起來,昨天那個姑娘穿的是若蘋的衣服,照這樣說來,若蘋是認識她的嘍?
他又退了回來。
“花姑,叫若蘋姑娘出來見我。”吳啟英手一伸,一錠銀子出現在花姑面前。
花姑樂呵呵地接地來,“幼珠,快去叫若蘋下來。”
再說樓下的熱鬧若蘋在樓上已聽得差不多了,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打發吳公子的時候,他卻走了。就在她松一口氣時,幼珠已經在門口喊她了。
“怎么辦?怎么辦?段公子可是再三叮囑我要保密的啊?看得出來,段公子也很喜歡昨天那位姑娘……”若蘋欣賞段靖平的為人,也從心里喜歡上了他。正因為此,她更不能告訴吳啟英真相。
若蘋心里七上入下地走下樓梯。
“吳公子,怎么一大早的就想來聽曲兒了?”若蘋裝著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花姑,我的琵琶……”
“哦,我馬上叫人去取來。”花姑識趣,趕緊走開了。
“若蘋姑娘,你屋里可有丟失過東西?”吳啟英問。
“沒有啊,吳公子怎么這樣說?我屋里輕易不給別人進去,再說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若蘋姑娘,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昨天我看到一個姑娘從你房間出來,還穿著你的衣服,我以為是你。我們兩個一起去外面散了半天心,可是我卻不知道那位姑娘的真實姓名。望你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找她啊。”
“吳公子愛上這位姑娘啦?”若蘋俏皮地看著吳啟英:“可是我聽花姑說他只不過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小書童啊。”
“我不管她是姑娘也好,是書童也罷,若蘋姑娘,你就跟我說她是誰?”
“吳公子,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昨天來了那么多公子,個個都帶了書童的,我哪里知道是哪家的?要不,你去問一下蘇公子吧,聽說昨天是他作的東。”
“吳公子,你平時來的時候客人都較多,若蘋沒法為你一個人唱曲。難得今天這么清靜,不如我為你唱一首新詞,你看可好?”
“多謝若蘋姑娘的好意,我要去蘇府問問,就不耽誤姑娘的時間了。”吳啟英話未說完,起身就走。
看著吳啟英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若蘋心里一陣失落。這位吳公子雖然不是臨清城的人,來歷眾說紛紜,不過他每次來聽曲都是彬彬有禮,不像一般的紈绔公子哥。她有心想與吳啟英有一段情,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他和段公子的心,都在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姑娘身上。
再說蘇府這邊,蘇老爺正在訓誡兒子呢。蘇老爺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成天只會沉迷酒色,最近還越來越過分,居然帶著妹妹一起胡鬧。
“你不要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前段時間,你不是去了段家玩嘛,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也不學學人家,天天關在家里勤讀詩書。”蘇老爺氣得胡子亂抖。
“爹爹,你忘記自己以前是怎么說的了,讀死書,死讀書,有什么用?將來我只要打理好家里的生意就好了。這不都是你說的嗎?”蘇坤明宿醉未醒,身子搖搖晃晃的,沖蘇欣穎偷偷扮了個鬼臉。
蘇欣穎也回了他一個鬼臉,意思是說:活該!
“混賬,我那是說段家那樣把兒子關起來養不對,又不是說你這樣花天酒地就有理了。”蘇老爺恨鐵不成鋼:“你姑姑來信了,她說朝廷會舉辦一起大的科舉考試,雖然時間還未定,但若考中前三,那功名利祿,可謂唾手可得啊。姑姑說趁她現在還得皇上歡心,還可以說得上話,你若現在讀書,將來走科舉這條路,也不失為光宗耀祖一個好辦法啊。”
“爹爹,孩兒哪里是那讀書的料?您還是把蘇家的生意做大做穩,將來孩兒接手時,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混賬東西,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真是氣死我了!”
“唉,你們從小含著金鑰匙出生,我生怕你們受一點點苦,現在看來,是我錯了。老話都有說,創業難,守業更難。看來我還是早做打算,免得將來蘇家的產業斷送在你這個不肖子的手上。”蘇老爺長嘆一聲,把目光轉向蘇欣穎身上。
蘇欣穎眼珠咕嚕一轉:看來我今天也逃不過了。
“欣穎。”蘇老爺語氣平和許多。“你打小聰明,雖然有點大小姐的臭脾氣,無大礙,誰叫你是爹爹的心頭寶貝呢?
“爹——”蘇欣穎撒嬌地叫了一聲。
“哎,你這丫頭,嘿嘿,之前爹爹跟你提過的,吳公子的事情,你覺得怎樣?”蘇老爺跟女兒說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爹爹,我不喜歡吳公子。”
“你早先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什么來著,你說婚姻大事,但憑父母做主對吧。我知道,你這樣說不就是代表你喜歡吳公子嗎?姑娘家,怕羞嘛對不對?”蘇老爺笑呵呵地說。
“你不要怕羞,我已經幫你試探過吳公子了,他無父無母,只認了周公公做義父。周公公長年在宮中,自然是不管他的終身大事的。吳公子一表人材,風度翩翩,這滿臨清城的公子里面,也只有他,才配得上我的女兒啊!”
“吳公子對你也有意……”
“爹,我是真的不喜歡什么吳公子啦!”蘇欣穎怕再不打斷爹爹的話,自己就真的變成吳啟英的娘子了。
“你不喜歡吳公子,那你喜歡誰?”
蘇欣穎滿臉通紅,低下頭不說話。
蘇坤明向她做了一個臉色。
“坤明,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你妹妹喜歡誰?”蘇老爺語氣又變得嚴厲起來:“真是胡鬧,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由父母作主,哪里由得你們自己說喜歡誰就是誰?”
“爹,你要我嫁給吳公子,還不是為了蘇家的生意作想,哪里曾想過女兒的幸福?”
“哦,那你跟我說說,你的幸福應該是嫁給誰?”
“爹,妹妹喜歡的是段……”
“哥,不準說。”
“說!”蘇老爺大吼一聲。
“妹妹喜歡的是段靖平,段家的大公子啦!”蘇坤明說完趕緊躲到蘇老爺身后,果然,蘇欣穎拳頭一揮,就要打他。
看打不著人,蘇欣穎也不甘示弱:“那你還喜歡段家的一個小書童呢?”
蘇老爺半天回不過神來,亂了,亂了,全亂套了。段家的書童,兒子居然喜歡一個……他他他……他平時玩姑娘也就罷了,什么時候好了這個口味?
“老爺,吳公子來了。”有下人進來通報。
蘇家眼看著要暴發的一場大風雨暫時被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