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他跑了!”
隨著伊洛的一聲呼喊,灰鼠群跑得更快了,迅速地逃竄入四面八方,落荒而逃。
伊洛旋即動身追捕,他撲身而下,抓住幾只老鼠,用石頭砸死。
眼中的世界又黯淡了下來。
在他的不遠處,地面上閃動著微不可察的光,那星點似的光對他有莫名的吸引力,叫他不自覺地靠近。
地面上是一塊異能碎片。
和孚尼、黑特使用異能后,晨霧似的大把碎片不一樣,這塊碎片很小,彰顯著主人細致入微的控制力。
伊洛觸碰了這塊碎片。
他體內的能量稍稍涌了起來,第四次覺醒。
【寶石消化】。
只要接觸到寶石,就能將其納入自己的身體,成為自身的一部分,從而恢復自己的體力,痊愈自身的傷勢。
這是個能“吃掉”寶石的異能。
但問題在于,別說寶石,他連錢都沒有,就算真的拿到寶石,也是用來換錢。
對于現在的他而言,這個異能不僅毫無用處,甚至還占了一個插槽。
“伊洛,別傻著了!”
孚尼捂住脖子,操縱著幾枚空氣球,阻礙鼠群。
短時間內大量地使用異能,孚尼不僅沒覺得疲憊,反而愈發得心應手。
小胖子不敢跑得太快,伊洛的空氣膜,本質上還是一塊“膠布”,跑太急搞不好就蹭掉了。
這么一喊,果然讓伊洛回過神來,重新開始追捕殘黨。
第三度覺醒,體內再次補充些微能量,他的傷口痊愈了一些。
伊洛發動【密集鼠群】,小白鼠們像滾動的雪球,對灰鼠圍追堵截。
這是黑特最擅長的兩難困境,如今卻在他手里發揚光大了
——如果不理會小白鼠,灰鼠群就要被驅趕,無法逃跑。如果和小白鼠纏斗,那還沒咬斷它們的脖子,空氣球就已經碾過來了。
這些活體的障礙物,果然讓灰鼠的行動瞬間遲滯下來。
它們狂躁地聚成一團,接連不斷的戰斗,它們數量已經從近百只變成了四五十只,此刻個個都帶著傷,斷尾裂牙,血跡斑斑。
它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最后似乎商定了什么,開始了行動。
灰色的鼠群擺成了蓮花狀,前赴后繼,開始朝四面八方逃出去。
這種逃跑幾乎是放棄了抵抗,但是每當前一只灰鼠撞到空氣球、被小白鼠纏住,后面的同伴就踩著它的尸體,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每一只灰鼠的腦袋里,都只有一個念頭:壯士斷腕,皆是棄子。
只要有一半能逃出去,那么黑特就能在陰溝里養精蓄銳,東山再起。
與此同時,皮球又拋回少年手中:是見好就收,鏟除棄子;還是冒險取舍,一網打盡?
這本該叫伊洛進退兩難。
此時,從碧空之上,太陽的方向,突然擲下數道火柱,轟然插入地面。
火勢在鼠群外圍蔓延,迅速連成一圈,將他們封閉其中,灰鼠和白鼠,兩敗俱傷。
那是六把熊熊燃燒的劍,劍身修長,劍刃閃耀著橘紅的光,而劍柄與劍身連接處,并非是垂直的鋼鐵,而是兩扇張開的翅膀,抖落燃燒的羽毛。
白鼠迅速聚攏成一團,聚合成伊洛的身體,手腳都有不同程度的燒燙傷。
同樣的,劇烈的燃燒掠奪了氧氣,空氣膜自然消失,灰鼠聚攏在一起,重新組成了黑特。
只是原本肥胖臃腫的垃圾國王,此刻形銷骨立,像一具骷髏。
銀光閃閃的利劍劃破天際,從萬里高空中直刺下,戳穿了黑特的小腿,將他釘進地面。
黑特爾還想掙扎,天空中的身影愈來愈大,緩緩落在眾人面前。
雪白的天馬,沒有任何束縛,失去了韁繩和頭套,在天地間展示著它潔白無瑕的身軀。
馬背上坐著一位挺拔健壯的中年男性。
他有著不怒自威的眉毛,瞳孔閃著正直的光——天馬騎士斯佛爾,卸去了盔甲與職稱,重新降臨在銅沙區。
“你,你是白塔的騎士,銅沙區內,法外之地,你不能動我!”
“我現在代表的不是法,”他說,“我代表我的意志。”
黑特的四肢和身體都開始不斷分解,扭動,開始了自殺式的潰逃。
“別讓他跑了,他能分化!”
伊洛高喊出聲。
馬背上的騎士朝著太陽,高舉起雙手,從他結實的雙臂之間,陽光匯聚成滔天的烈焰,熊熊火柱噴薄而下,燃燒了黑特的身體。
形如尸骨的黑特,在高溫烈焰的噬咬下發出慘叫,掙扎著發動異能,卻只是加快身體的燃燒。
他的身體開始分崩離析,化作老鼠的部分,燃燒得特別快,一截一截地掉落,變成灰黑的燭淚。
這種慘叫抓撓著眾人的心臟,黑煙和焦臭味冒出來,連天馬都不堪忍受,揚起翅膀飛離很遠。
伊洛和孚尼卻只是直直地看著,高溫扭曲了空氣,也扭曲了他們的眼睛,火焰在他們的瞳孔中燃燒,卻無法燃盡落下的淚。
這場浩大的死亡進行了很久,燒得他們的皮膚都發燙,最終夕陽西沉,將天地浸在紅霞里,也浸滅了火焰。
焦黑的尸骸,半人半鼠的畸形,周圍一點一點漆黑,是尸塊熔化后凝結的蠟。
扁平的廢鐵冠冕燒得深黑,風吹過,輕微的爆破聲愈來愈小,直到靜默。
黑特死了。
少年們的臉上流下淺淺的淚痕,兩頰還通紅著。
天馬騎士驅策著自己的伙伴,緩緩飛向他們。
偉岸的身影,讓伊洛心生感慨。
少年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如何出口,最終只留下簡單的話。
“騎士大人,謝謝。”
斯佛爾凝視著伊洛。
他是白塔忠誠的騎士,曾立下正義的誓言。
但忠誠就是正義嗎?
當天馬翱翔于高空,騎士思索著這個問題,身上的盔甲前所未有地沉重。所以他脫下盔甲,代表著自己的意志,回到銅沙區。
少年沒有死,甚至在壓迫之中,自然覺醒了異能,成功反抗了。
周圍哀嚎的,半死不活的貧民提醒著他,這就是無異能者的命運——朝不保夕,猶如蜉蝣。
于是他拉起韁繩,丟下一個袋子,沉聲說道:
“把你的感謝留給白塔吧。”
伊洛接住袋子,熟悉的質感,更沉的重量。
這些錢……可能有上萬費尼。
“騎士大人,我不能……”
“我說了,把你的感謝留給白塔。”
六方焰劍柄上的翅膀緩緩收攏,化作碎光。天馬扇動雙翼,潔白的羽毛落下,與騎士消失在天際。
“伊洛,你什么時候,和銀刃騎士扯上關系了?”
一頭霧水的孚尼,小心翼翼地問。
“說來話長。”
伊洛看著眼前血腥的場景,心有戚戚。
之前來不及逃跑貧民們躺在地上,死傷一地。
一開始的寶石爭奪,最后演變成了對遣散款的相互劫掠,窮途末路的人們,只需要一根導火索就能不顧一切。
他看到那個撿起鐵片的孩子嚎哭,而孩子的父母交疊在一起,早已失去了呼吸。
四周皆是血泊與哀嚎,夕陽之下,荒蕪一片。
黑特對人們的肆意命令,充當傷人利器的鐵片,鼠群的失控,還有異能者的介入,種種的種種,最終讓這場混亂變成了自相殘殺。
“伊洛,快把琺瑠叫出來吧。”
孚尼拍了拍他,喜不自勝地說。
十四歲的少年還保有天真,像大多男孩做了勇者斗惡龍的夢,此刻還沉浸在慷慨激昂里。
這句話卻讓伊洛如夢初醒。
琺瑠呢?
剛剛的爭斗太過混亂,以至于他完全忘記了琺瑠的存在,而現在,琺瑠去哪了?
琺瑠呢?
伊洛看向人群。
從他的眼神里,孚尼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們在人群中來回尋找,卻始終找不到琺瑠的身影。
兩人急匆匆地回到棚屋,門簾大開著,里面的東西完好無損,除了那床廢被子不翼而飛。
是走了吧。早已和伊洛做了告別。
現在想起來,那家伙加入得最晚,離開得卻最早。
他把孚尼走后,棚屋里發生的對話,和小胖子解釋了一番。
盡管“小胖子”這個外號,也是琺瑠起的。
夕陽沉了下去,暗藍的天空,他們出了一身汗,風里面很冷。孚尼聽完,沉默了很久說:“他肯定死不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