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在管道中滑行。

他的對手會是怎么樣的人呢？昆蟲、暗影、或是巨手？他想起流沙中的那些面孔，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手中的熔爐微微亮著光，時刻提防著下方的偷襲。

他滑出洞穴，赤腳站在地上，衣服上還有斑斑血跡，頭發(fā)亂七八糟，像個茹毛飲血的野人。

對面的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深色皮膚，瘦削的身材，破破舊舊的衣衫。淡淡的眉毛下，微向內(nèi)陷的眼窩，干凈而空洞的大眼睛。

“是你？”

“是我。”

伊洛花了十幾秒，才認出他的對手——第二輪考試時，屏障邊界保護“大腦”的浮標男孩，伽涅。

和伊洛第一次見到時一樣，伽涅的臉上沒有波瀾，身體紋絲不動。

伽涅的異能叫【蓋亞】。

能夠操縱大地，感知大地，溝通大地。

盡管墻壁的成分里摻雜了螞蟻的黏液，但伽涅依舊能體察到大地的感受。

伊洛變強了。

周圍地面的變化，通過微不可聞的震動傳達到伽涅的腳底，久經(jīng)磨煉的大腦將這些震動拆解，伴隨著眼耳口鼻的觀察，得出確切的結(jié)論：

伊洛的體重變輕了；站立姿勢維持著很好的平衡；雙腳接觸地面的面積適合沖刺；手中的武器吹動砂粒，氣流克制而隱蔽。

唯獨不變的，是伊洛臉上昂揚的神情。

“我一直不知道，你這么強。”伽涅說。

“我也是。”

伊洛舉劍迎擊，未開刃的劍刃破風穿行。伽涅伸手，石墻拔地而起，緊貼著單薄的身體擋住刃擊。

墻上出現(xiàn)龜裂，濃煙漫起。

伽涅見狀，令腳下的泥土化為塵沙，拖著他的身體向后沖刺，迅速拉開數(shù)米距離。

石壁轟然破碎，白劍不知何時，已變?yōu)闊霟岬募t色，伊洛腳邊的碎石一片焦黑。

贏了。

伽涅很快得出了結(jié)論——伊洛和其他的手下敗將，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這個泥土與巖石的戰(zhàn)場，天生是為自己而準備的。

似乎是近戰(zhàn)失利，伊洛高舉起手中的熔爐，向伽涅的方向甩來。他如法炮制，四周立起高高的石壁，武器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后，隨即被巖石抵擋，滾落到地上。

他聽見不遠不近的響指聲，倏地，空氣中傳來一聲轟鳴，半白半透明的氣體嘶叫著從石墻的四面八方涌進來，入侵他的口鼻。

有毒！

伽涅的腦袋一沉，旋即從墻上抓下一把泥土，軟化成面罩的模樣，摁在自己臉上。

伊洛看著前方的石壁陣，莫奇的話還余音在耳：

“伊洛，你記住，這種氣體是毒氣和霧氣反應出來的，要比空氣輕得多。”

這就是他要莫奇幫的忙，準確的說，是莫奇和喬芙妮，用火焰、塑料和霧氣，重新制造了這種有毒氣體，壓縮在熔爐中。

霧氣迅速蔓延了整間房間，催眠與毒性的香氣通向身體的每一個竅孔，然而伊洛安然無恙。

在伊洛的異能星系中，一顆嶄新的星球綻放華彩。

【黃泉的船夫】，從莫奇的異能碎片中獲得的異能。能夠讓他抵抗催眠、毒性氣體的異能，重新填補了第四個插槽。

四面石墻坍塌，塵歸塵，土歸土。黏土從伽涅的脖頸裹到了鼻子，像是套在身上的瓷器。待到氣體全都升空，才一片一片剝落到地上。

伊洛見狀，身體迅速變化，【密集鼠群】發(fā)動，讓他變成上百只小白鼠，大腦一分為三，謀士，統(tǒng)帥和執(zhí)法者，重新掌控族群。

空泛的地面，上百只小白鼠盯著石壁，爪子握著玩具似的白色小劍，朝著伽涅的方向不斷進攻。

白色的族群兵分三路，從各個角度對伽涅進行圍攻。

還未擊中對手，它們的腳底一滑，地面不知何時傾斜，鼠群前進的勢頭滯住了，一個接一個向墻的一邊滾，集體撞到墻角。

尖銳的石刃在它們身后露出獠牙，小型熔爐燒得火熱，正面迎擊。金鐵交擊之聲，兩者皆撞得粉碎，白鼠們滾到墻角，動彈不得。

整間考場傾斜了，從左到右，被伽涅的【蓋亞】制造出了45度的傾斜。

唯獨伽涅的腳下，突出一塊四四方方的石柱，仿佛屋頂上的煙囪，維持主人的平衡。

帶毒的低密度氣體彌漫在上方，但考場的傾斜讓地面下沉，它們已經(jīng)無法威脅兩人。

白鼠群擠壓在傾斜的墻角，從土地中蓋起一片沙浪，翻涌著將它們的籠罩在黑暗之中，又迅速凝固，形成長條狀的監(jiān)牢，圍困住鼠群。

長筒石牢漸漸收縮，不斷向內(nèi)擠壓，最終凝固在一個白鼠們無法任意移動的位置。

伽涅聽見白鼠們吱吱喳喳的聲音漸漸微弱。

長筒內(nèi)氧氣有限，只要再過幾十秒，全部的白鼠都會因為缺氧而昏迷。

但事實并不如伽涅所愿。

凝固的長筒牢籠上，突然漏出了細密的口子，肉眼難以分辨的螞蟻，成千上萬，噬咬著牢籠，分泌出黏液，很快將其咬碎出一個一個口子。

小白鼠們爭先恐后地逃脫，聚集在一起，重新凝形。

——在看到氣體飄到天空的那一瞬間，伊洛當即舍棄了【黃河的船夫】，將第四個插槽里的異能置換成【工蟻特遣隊】。

對面的伽涅蹙起眉頭，臉色有些不悅。

伊洛重新凝出熔爐，劍刃轉(zhuǎn)動，吸收著砂石和氣流，重量與威力都持續(xù)增加。

他赤著腳沖刺，腳底已經(jīng)磨破了皮，地上都是帶血的腳印。

劍刃劃出半月牙的殘影，伽涅翻身，迅速從一個煙囪跳到另一個煙囪。

這些煙囪石柱同時對伊洛形成了阻礙，行動逐漸變得緩慢。

伽涅每一次閃避，手中都射出數(shù)枚石刃，與之相對的，旋轉(zhuǎn)的熔爐亮起紅光，將石刃擊碎的同時，迅速吸收砂石，持續(xù)煅燒。

大概差不多了。

伊洛的手上青筋暴起，用熔爐撐住地面，而后解除了【熔爐】。

【蓋亞】的發(fā)動，將堅固的地面切割成細碎的砂石，成為熔爐的養(yǎng)料。手中的劍刃愈發(fā)沉重。

劍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斑駁晶瑩的柱子。

將砂礫與一定比例的空氣煅燒，在成分不純的玻璃柱中，伊洛尋找寶石的成分。

他發(fā)動【寶石消化】，身體迅速地吸收其中的物質(zhì)，像從干癟的海綿中擠壓最后一絲水分。

玻璃柱斷裂垮塌，摔成一地晶瑩。聊勝于無的能量，讓伊洛的腦袋清醒了些。

他重新鍛造出手中的白劍，戰(zhàn)意昂揚地看著伽涅。

伽涅的眼中是某種冰冷而蒼涼的情緒。

伊洛的心中警兆突聲，高舉起熔爐，快步?jīng)_向伽涅。

對面的人只是雙手一壓，伊洛腳下的土地瞬而化為流沙，把他拖入其中。

伊洛伸出雙手，企圖尋找支點，周圍的一圈土地長出巖石獠牙，將他的手臂刮傷，血流不止。他還未來得及呼救，腦袋已經(jīng)沒入沙，雙手不住擺動著，血流不止。

沙蛇沿著他的七竅侵入身體，他頭皮發(fā)麻，窒息地扭動著四肢。

一股強大的外力抑制住了沙的流動，壓倒性地覆蓋了伽涅的力量，逼迫著流沙把他吐了出來。

他啞著嗓子，抽動喉嚨渴求呼吸。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無論是設伏還是多重覺醒，都無濟于事，他們之間有無法填補的鴻溝。

從石室墻外，傳來略帶慍怒的聲音：

“入學試的冠軍，伽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