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拉斯特有些失神，赤紅的瞳孔中，火焰漸漸熄滅。

“因為你太想贏了。”

伊洛捂著青紫腫脹的臉頰，盤坐起來。他甚至能聽見骨頭嘎嘣嘎嘣的聲音。每一次和拉斯特打完，他都得受不小的傷。

灼熱的空氣中泛著燒焦的油味，令他有些反胃。

拉斯特身上的火焰已經(jīng)熄滅了，此刻手中還殘留著石球的粉末，遲遲沒有丟掉。

但是勝負(fù)已定，先擊碎石球的人確實是伊洛。

他獲勝的方法很簡單：

他打不過拉斯特，【熔爐】只能純粹用于防御，覺醒的碎片異能也只是撓癢癢程度的騷擾。要是拉斯特早點用鎖喉下死手的方法，自己肯定一敗涂地。

但是拉斯特沒有，這就給了他設(shè)局的機(jī)會。

作為多次剝除又覺醒的人，伊洛最明白自己的弱點：他在覺醒時有極明顯的停頓，一旦對手抓住這個時機(jī)，他根本無從抵抗。

所以他主動出手，不定時地讓自己停頓下來，三次停頓里，只有一次是真正的覺醒。

這是一個誘餌與命門并存的把戲，如果他騙到了，那就有一線生機(jī)，能夠搶在拉斯特之前擊碎石球。但如果恰巧，拉斯特在他真正覺醒時進(jìn)攻，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幸，他賭對了。

拉斯特果然注意到了這個異狀，抓住機(jī)會，主動出擊。

而局早已設(shè)好：放棄抵抗，將熔爐投擲，擊中對方鼓起的口袋，再爆出氣流。

拉斯特只想到變著法子進(jìn)攻，卻忘了在這場戰(zhàn)斗里，獵人就是獵物。

“說清楚，什么叫太想贏了。”拉斯特沒有看他，沉聲說道。

伊洛毫不客氣地說：

“難道不是嗎？你根本不是想擊碎石球，不過是想要證明自己更強(qiáng)罷了。你嘲諷我，挑釁我，甚至逼迫我跟你戰(zhàn)斗，難道都是為了贏么？”

拉斯特低著頭，背部伴隨著呼吸劇烈起伏，似乎在醞釀憤怒。

就這樣吧，伊洛瞪著對方這么想。

憤怒也好，不滿也罷，從對戰(zhàn)開始，他就憋了一肚子火：他憑什么被無端地挑釁激怒？他的名次與收獲憑什么要被否認(rèn)？難道說對于失敗者，他的勝利就是原罪么？

“還打嗎？”他冷硬地挑釁。

拉斯特探起頭來，潛藏在紅發(fā)下的赤瞳發(fā)著隱約的兇光。

但這一次伊洛沒有躲開，他逼視那雙紅眼睛，分毫不讓。

他不壓抑自己的敵意，狂放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如奔騰海水。

拉斯特恍如一支孤拗的蠟燭，頑固地燃燒，釋放出不甘的火光。

兩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他們同樣狼狽，同樣疲倦，同樣疼痛，但有不同的氣勢。

最終，湛藍(lán)的海水撲滅了猩紅的火焰。

拉斯特緩緩站起來，握緊拳頭，咽下所有不服，咬著牙承認(rèn)：“不用，是我輸了。”

低垂的紅發(fā)藏住眼睛，戰(zhàn)敗的阿修羅，脖子和手臂的青筋流淌著橘紅的巖漿，仿佛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但爆發(fā)最終沒有來臨，拉斯特偃旗息鼓，一步一步離開了訓(xùn)練室。

直到墻壁上的喇叭發(fā)出提示音，確認(rèn)對方離開后，伊洛才松懈下來，癱坐在地上。

他的身體幾乎要散架了，但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啊！！！”

他對著天花板大喊，四面鋼壁傳來回音，少年的喊聲在空曠中回蕩。

他又贏了！

不只是戰(zhàn)斗的勝利，更是氣焰的勝利！

如果不是他體力不支，現(xiàn)在他肯定要繞跑十圈。他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訓(xùn)練室。

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他走下樓梯，走出羊頭公館，一路吸引了許多目光。盡管衣衫襤褸，卻仍然氣勢如虹。

摸黑回到紅銹古樹，抵達(dá)十二樓時已是半夜。伊洛的腿一跳一跳地疼，激戰(zhàn)的爽快感過后，疼痛的余波叫他欲仙欲死。

空氣風(fēng)干了他的汗，此刻他冒著一股子酸味，皮膚又黏又臟，當(dāng)下打開了門直奔浴室。

“等一下！”

伊洛剛要關(guān)門，門外傳來了熟悉的喊聲，從走廊的墻上，三個器官一跳一跳，挪到伊洛的房門上。

“介意讓我進(jìn)去嗎？”

哲錦的嘴貼在門上，懶懶散散地說。

看著對方悠哉的態(tài)度，伊洛微妙地有些不爽。

他一把抓起三個器官丟進(jìn)房間。不管不顧地栽進(jìn)浴室，里里外外洗了個干凈。

習(xí)慣實在是奇妙，明明在銅沙區(qū)待了十幾年，但過上常人的生活沒幾天，他立馬習(xí)慣了干凈整潔。

見他出了浴室，三枚器官從地上彈起來，慢悠悠地說道：“你不是銅沙區(qū)來的嗎？這么愛干凈？”

“以前沒得選而已。”

伊洛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第一次去訓(xùn)練室感覺怎么樣？”

“嗯？”

伊洛從床上彈起來，肋骨的疼痛差點沒弄暈他。他捂著腹部齜牙咧嘴地說道：“你跟蹤我？”

“沒有啊。”哲錦人畜無害地說。

“你放屁！那你怎么知道我去了訓(xùn)練室？”

“我不僅知道你去了訓(xùn)練室，還知道你受到了注目禮，大家都盯著你看嘞。”

“你絕對跟蹤我了。”

伊洛信誓旦旦地說。

“拜托，我長了幾對眼睛，你長了幾對眼睛？誰提醒你殺小蜘蛛你忘了？”

“那你說說，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訓(xùn)練室的？”

“首先，這個時間點回來，學(xué)園里的建筑都有明確的開閉時間，多觀察就能明白了。而且你臉上那個烏青，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吧？”

伊洛聞言連忙捂住腮幫子。

“其次，你這個樣子，不是我說你，羊頭公館一樓就有醫(yī)藥室，有浴室。你但凡不是第一次去，都不會這么狼狽地回來。”

伊洛回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火急火燎地去訓(xùn)練了，的確沒有仔細(xì)觀察一樓。

“最后，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英雄事跡，但是如果有人向你行注目禮，肯定是因為你太臟咯。還好我今天沒帶’鼻子’過來，不然你身上這個味道，嘔——”

“行了行了！知道你多長了幾張嘴！別說了！”伊洛惱火地說道。

此刻他覺得顏面盡失。一想到自己在訓(xùn)練室外驕傲的模樣，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之前的雄心壯志此刻蕩然無存。

“說吧，訓(xùn)練的事情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并用房間，練了練異能，還跟人打了一架，就這樣。”

“這么努力？”

“不然呢？跟你一樣整天七看八看不露面？”伊洛反唇相譏道，“好了，快點滾，我睡了……”

肚子突然絞痛，仿佛有人往他腹部狠狠捶了一拳。

他的頭皮發(fā)麻，兩眼發(fā)黑，喉嚨一陣翻涌，天旋地轉(zhuǎn)。

他蜷成一團(tuán)，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感覺冷，仿佛有無數(shù)冰冷的手臂在撕扯著他的身體，要將他四分五裂。

“伊洛？伊洛！伊洛……”

桌上的器官疾聲喊著他。

“救……救命……”

他腦袋一沉，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