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的不自在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有些難以啟齒——他的體毛消失了。
原本在松土時,白鼠只是磨薄了爪子,并沒有受什么傷,他以為沒什么大礙。結果沒想到,爪子代表的是他的體毛。
于是造成了現在的情況——頭部以下,寸草不生。身體滑溜溜得讓他扭捏,走起路來總不自在。
偏偏撻朵還叫住了他,要一起走一段路再回寢室,這叫他更無所適從。
“伊洛,今天謝謝你幫我完成任務。”撻朵有些小聲地說。
“不,不,你自己的努力也很關鍵!”他火急火燎,只想快點回到寢室。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吧!”
“為什么我感覺,你對遺物、異能者的等級這些事情,看起來挺陌生的樣子。
一般,我是說一般,只要覺醒異能了,哪怕別人不刻意告訴你,時間久了,應該也能發現異能者的差別吧?
這對于異能者來說,比較像常識。”
少女盡量調整著自己的措辭,努力不去刺傷伊洛的自尊心。
可惜此刻伊洛皮松骨癢,并未察覺察覺這種試探,直接回應道:
“我才剛剛覺醒沒多久啦,所以不知道。”
“怎么可能!”
“是真的啊,銅沙區拆除前幾天,我才自然覺醒的。”
說這話時,他仿佛多動兒一般,手腳亂擺,形象全無。
撻朵怔了一會,神色如常地說道:“沒,沒什么。只是不常見罷了,這件事情你有跟別人說嗎?”
“當然不會,沒事說這些做什么?”
“唔……那就好。”
“嗯!宿舍快到了,我們就分頭回去吧!”
“嗯,再見。”
和少女告別后,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回房間,鎖緊房門,脫下外衣,終于舒服了不少。
接著,他從褲子口袋中把月牙碎片扔在桌上——這是他不自在的第二個原因。
這塊遺物碎片的確沒用了。
但這塊碎片是寶石。
從挖出碎片開始,他就感覺到了體內的某種悸動——那是【寶石消化】在渴求。
碎片發出某種寧靜的光,伊洛咽了咽口水,驅動【寶石消化】,把手放了上去。
寶石上出現裂紋,更小的碎塊剝落下來,扎進他的手心,仿佛尖銳的牙齒。
青綠色的能量注入掌心,從他的血管呼嘯而過。將手臂往里擰。
這些能量太過充沛了!
光是幾枚碎塊,濃縮的能量已經將他的手臂轉為碧綠。手臂仿佛灌滿了鉛,壓在桌上抬不起來。
他低估了狂熱者的遺物。
青綠逐漸蔓延,從手臂擴散到全身,不只是四肢,連心臟的跳動也變慢了,大腦的相當冰冷,思維卻異常清晰。
這是一種古怪的體感,明明體內的能量充盈,卻始終沒有抒發的出口,甚至動彈不得,恍如石化。
既然如此……
伊洛閉上雙眼,沉心凝神,進入了宇宙模式。
漆黑的宇宙,此刻正遭遇著某種異變。
【寶石消化】所象征的星球,一改遲滯,此刻飛快轉動,不斷向外噴射青綠的碎片——身體已經承載了足夠的能量,此刻,這些能量開始影響他的異能!
碎片渺如粉末,充斥著整片星系,織成一片霧。伊洛試圖接觸那些碎片,卻始終無法解讀出其中的異能。
太過細碎了。
這些碎片有明顯的侵略性,每當他操縱星系,碎片就會提供能量,幫助他推動星球運行,但與此同時,綠霧會附著在星球上,對行星進行潛移默化的侵染。
【寶石消化】已經變成通體碧綠,無論他如何控制,都無法制止星球的轉動。
而他最先開始操縱的【火煙彈】,表面高亮的橘紅與青翠相融,形成了近乎逼人的白。
【熔爐】與【密集鼠群】也岌岌可危,唯有象征【愚人之旅】的白色恒星,每當綠霧迫近,就會燃燒光輝,將其化為烏有。
他很困……
永恒燃燒的白色恒星,第一次在青綠的浪潮中,光芒黯淡。
明明身體充滿了能量,他卻如此困倦。
霧氣逐漸找到了各自侵蝕的目標,變得濃稠凝聚,他也漸漸讀取到了其中的信息。
這是一個與月有關的異能,能夠吸收月光,將其轉化成治愈性的能量。
此刻,他的身體被強行“治愈”,近乎要被同化了。
他第一次萌生了“退出”宇宙模式的念頭。
卻無濟于事。
能夠感覺到房間里的燈光,垃圾桶里壞掉蛋糕的味道,桌子的冰涼;但宇宙模式的所有感覺,也是切切實實的。
青綠的霧氣將身體的控制權還給他,卻將他鎖死在這片星海中,將視野可見的漆黑感染成瘆人的綠色。
伊洛想到了一個詞:借尸還魂。
恐懼一下攫住了他的心臟。
不可以!
如果這片綠色感染了他的身體,他還會是他嗎?
但是恒星的光芒愈發黯淡,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能量飽和后,無憂無慮地呼喚他:睡吧……睡吧……
他現在的狀況,就像是被喚出所有的異能,逐一經受洗禮。
不要睡著!
少年呼喚著自己的異能們:
不要讓這片霧氣侵染,不要睡著!
他的星系徹底地被這片霧氣覆蓋,綠色,放眼望去都是綠色,每一個星球都失去了獨有的色彩,被青綠所覆蓋。
他需要什么東西,來刺激自己的異能。
等等,如果只是意識受困,而身體能夠行動……
伊洛僅憑著最后一絲清醒,打開了柜子,手伸進去,摸到那個圓圓的,表面凹凸不平的事物。
他越來越困,下一秒就要睡著了。
只能用雙手勾住那個東西,憑借著向后躺倒的慣性,將其扯出柜子。
紅晶蛇卵化石,久違地接觸燈光。
凹凸不平的表面,在歲月中凝固成石頭的鱗片,光芒流轉,綻放出懾人心魄的鮮紅!
四顆危在旦夕的星球中,突然有一顆星球表面綻裂,將綠霧完全驅逐,近乎自殺式地旋轉起來,軌道速度脫離常規,攪起風暴,恍如雪白的光圈,驚惶而暴躁。
【密集鼠群】感受到了天敵的威脅,恐懼如針扎一般,刺痛了昏沉的伊洛,意識短暫回歸他的身體。
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他消耗所有的意識,將【火煙彈】扯離軌道,一往無前,如瘋狂的隕石,射向【熔爐】。
他徹底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