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躺在床上,忍受著身體內的痛苦。
超聲波讓他的皮膚皺巴巴的,像縮水的囊袋掛在身上。每次呼吸,身體里的臟器就會按照某種順序有序地疼痛著。
從結束戰斗之后,他就一直待在房間里,忍受這種病痛。校園卡里只剩下700費尼,在巴波學園看病可不是便宜的事情。
他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合適的時機來臨。
便在這時,有人輕輕敲響了門。
伊洛挪動步伐,小心翼翼地開門,剛打開一道縫,三個器官就蹦蹦跳跳地進入房間。
“哎喲,怎么回事,怎么變成一只沙皮狗了?”
“……”
“你現在還真是一天一變啊。”嘴巴相當聒噪。
“有什么事,快說!”
“我能有什么事,就來問問你,今天有什么收獲唄?”
“收獲沒有,困惑倒是挺多的。”
“說來聽聽吧,指不定我還能幫你解決呢。”
“你覺得……我的異能應該怎么訓練?”
“嘖。”哲錦的聲音有些嫌棄,“不把細節說清楚就想空手套白狼嗎?”
“你說不說?”
“行行行,我說,我說。”嘴巴立即服軟,“拿你的白鼠舉例子吧。”
“你的化鼠異能呢,并不太強,如果一對一的話,連我的器官都摸不著。但是無所謂,你還有攻擊的異能。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舍本求末地去訓練小白鼠的攻擊力、移動速度什么的;而是會訓練分化的數量,我想變成幾只,就能變成幾只,把自己的靈活性最大化。”
“那訓練的感覺是什么?”
“訓練的感覺啊……”
嘴巴無意義地張著,顯然那頭的異能者正在醞釀措辭。
“負重的感覺吧,就好像抬著一摞報紙,一開始只能抬五十份,漸漸訓練,就能抬滿一百份了。”
聽著哲錦的話,伊洛陷入了思考。
之前的戰斗給了他啟發。
他以為1級異能幾乎不消耗體力,但他錯了。
瞬間的全身分化,“大腦”白鼠分化成更小的白鼠,的的確確消耗了他殘存的體力。只不過這兩種方法太過冒險,他此前從未嘗試過。
他突然意識到,這就是安婭所說的“異能框架”:一個是轉化速度,一個是轉化細分度。
他在剛剛的戰斗中,無意識地訓練了這兩個屬性。
也就是說,即便是1級異能,也存在通過訓練,自我升級的可能性。
他看著哲錦的器官,又想到了第二個困惑。
哲錦的器官每次接近,他都看不見異能碎片。而在與麻波力的戰斗中,他同樣沒看見異能碎片。
如果說哲錦擁有高超的控制技巧,那麻波力又是為什么呢?
“喂,哲錦,我問你,你的異能控制技巧,是不是特別精細啊?”
“與其說是精細,倒不如說是精簡。”嘴巴慢悠悠地說。
“什么意思?”
“異能會消耗體力,一般情況下,我們的身體都會下意識地,過量地消耗體力,來保證異能的成功施放。
這些多出來的體力呢,就只能白白浪費。但是經過一定量的訓練,這種情況就能有效地減少,直至完全杜絕。”
伊洛回憶起他掀倒麻波力的畫面。
那時麻波力施展了異能,看起來明顯慌亂。但他仍舊沒看到任何異能碎片。
“那在慌亂的情況下,異能者能保持這種精簡的控制嗎?”
“不太可能。既然慌亂,那呼吸頻率,異能施放程度都會有所變化,控制力自然會下降。”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按照哲錦所說,那只有兩個可能:
要么麻波力的控制力強得驚人,即便在摔倒的情況下依舊毫無破綻;要么……麻波力的慌亂和摔倒,都是裝出來的。
應該是因為控制力強吧……
伊洛并沒有生出太多疑慮。
他看了眼窗外,天已經黑了,月色正濃。
“行了,就這樣吧。我要出去了。”
“出去?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你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
“那算了。”三個器官蹦了蹦,消失在空氣中。
伊洛離開寢室,在夜色下沿著小路走到巴波學園的北門,繁花門邊上的黑土地——之前撻朵的任務執行地。
此時的黑土地已經探出了不少嫩芽,在月色下顯現出皎白的顏色,植物的清新氣味讓伊洛精神為之一振。
在這里的話,應該就沒人看到了。
在黑夜之下,他化成白鼠,發動【飲月之時】。月光傾斜,滲入它們的身體。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一百只白鼠的表面積,肯定大于一個人。
所以它們所接觸的月光量,肯定也大于一個人,更別說吸收效率了——利用白鼠提高效率,這可是伊洛的老本行。
上百只白鼠在月光下,細小的雙手摩挲著,從它們剛剛長好的爪子中,搓出細細小小的綠色絲線,緊接著,這些發光的絲線愈發粗糙、結實,匯集成了人類拇指大小的青綠月牙。
小白鼠們吃掉了自己的勞動成果,明傷隱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它們又繼續辛勤的勞作。
黑暗中,如螢火蟲的燈海忽明忽暗閃爍著。
幾個小時過去,地面上的青綠碎片漸漸多了,白鼠們才放松下來,把碎片堆成小山,躺在發光的月亮堆里曬著月亮。
它們露出白白的肚皮,把身體里也儲滿月光,才心滿意足地爬起來,匯集成伊洛的模樣。
結果剛剛化為人形,月光就從他身體里逸散了。
身體散發出皎潔的光芒,伊洛捂住肚子肩膀胸口,但光比聲音更自由,從指間偷偷溜走。
——白鼠群的儲存上限,同樣大于人的儲存上限,所以他體內的月光“溢”出去了。
月色下,一個發光的少年抱著小山似的袋子,袋子發出隱約的綠。
仿佛一只路過的精靈,從繁花門跑回宿舍,留下一路易碎的光。
這條發光的路吸引了來往目光,尤其是女孩子們。
這些浪漫的靈魂,居住在名為淡水海葵的宿舍樓,緊張疲累的學園生活,磨損了她們對美的敏感。
一縷脆弱的光帶從樓下經過,便能叫女孩子你呼我引,湊到密友的窗臺邊。
幾百雙溫情的眼注視著那縷行走的光。
與蝴蝶、飛鳥、白雪有關的傳說,化作喉嚨間甘甜的絮語,纏繞在彼此的發梢耳畔,撫慰了白晝下的疲倦。
此刻的光,只是往后腦海記憶的過客。
對美的遐思,卻是埋在心間愈發誘人的佳釀。
她們目送著這個少年回到紅銹古樹。
而在這些溫暖浪漫的注視中,有一雙嚴肅、逼人的眼睛,孤獨地流下了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