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的傷并未全好,所以他特別著急地回到宿舍。
回到寢室打開房門,一陣輕柔的銀光泄出,將走廊照得透亮,他連忙躲進房間。
用【飲月之時】做出來的碎片消解了。
原本堆疊在床上,小山似的綠色月牙,兩天過去,變成了小小一堆薄塊,一個手掌就能全部抓住。
伊洛徒勞地捂住床上的碎片,卻只能任憑月光從指縫里溜走。
他其實應該想到這件事。
既然身體里的月光會“溢出”,那么碎片里的月光,自然也會漸漸消融。
他肉痛地看著這些發光的綠色薄塊,只能當場消化了。
月牙冰冰涼涼的,味道有點像咸味的果凍,經由食道流進胃部,沁人心脾的冰涼。
之后是溫暖的熱量,先是擴散至胸口,讓疲勞而急促跳動的心臟慢慢安定。
而后是四肢,手腳酸痛的感覺消失了,變得有力且穩定,傷口也變得鮮活,熱辣辣地疼了起來,刺激著神經。
神經沖動傳導到大腦,大腦一下清明了許多。
仿佛之前粘稠成一團漿糊的腦袋,此刻被溫暖的能量流打通水路,重新恢復運轉。
連牙齒都麻麻的,因為能量的補充,每次咬牙都有結實的碰撞聲。
等到全部的碎片下肚,他的體力依舊沒有補滿。
無奈之下,伊洛只得如法炮制,靜靜等待黑夜的來臨。
傍晚的時候,安婭用魚眼鏡頭聯系了伊洛。
25班最后的決定,是和1、8、12、15班簽訂不接觸協議。
而選人環節,除迪雷之外,第一輪比賽全員進入第二輪,之后安婭又新增了七名同學,集齊了名額。
這七個人伊洛一個都不認得。
事實上,巴波學園的生活,和他一開始的想象有很大區別。
即便是以班級為單位對抗的比賽,也包含著名額的選拔。
同一個班級里有合作,但也包含著競爭。
與其說是班級,倒不如說是……公司?
伊洛漫想著學園生活的種種,難免地想起了蘿薇。
他希望能在第二輪比賽遇到蘿薇。
獨自遇到。
這么漫想著,夜幕很快就降臨了。
他離開紅袖古樹,輕車熟路地前往那片黑土地。
這夜不再似前夜的黑暗。
紅黃藍綠,張燈結彩。從繁華門的方向傳來麥香,他走到門的附近,借著皎潔的月色,看到麥浪垂直于地面,根植在門上。
第一輪比賽結束,慶典的準備開始了。
他走到黑土地中央,環顧四周,確定沒人之后,施放【密集鼠群】,化作一地小白鼠,再發動【飲月之時】,孜孜不倦地吸收月光。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伊洛帶了個極厚的牛皮袋,確保自己的月牙碎片不會再引起騷動。
他看著天上的月色,月光時而清冷如銀,時而輝耀如金。今夜的月光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明明是下弦月,光卻似乎比平時更加豐盈,短短半小時,他的體力已經全部補滿,也塞滿了半袋子碎片。
今天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實在不想連月光都要思考,所以小白鼠們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但月光確有蹊蹺。
在離伊洛近百米的地方,有名銀發的少女,藏在一棵樹上,偷偷地釋放自己體內月光。
這名少女的個子很高,顴骨突出,神色冷漠,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她的月光是澄黃的,而當下的月光是銀白的,她害怕露出馬腳,所以釋放得特別慢。
那是哥哥的異能,錯不了的。
青綠的冷輝,通透的月牙,清脆的碰撞聲。
伊洛身上的異能,是哥哥的力量。
只是……怎么可能呢?
記憶中的綠色月牙在空中碎裂,分崩離析,飛向四面八方。
她尋找哥哥的遺物碎片好幾個月了,為什么偏偏會在那個人身上……
她的心中掠過幾十種可能,仇恨、感激、狂喜、悲涼……
最好的可能和最壞的可能,隨著心跳上升下跌,情緒的轉換越來越快,幾乎要把她逼瘋了。
但她還不得不捂住嘴巴,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冷汗浸透了她的身體,她卻全然不覺得冷。
她的全部神智都集中在伊洛身上:害怕又渴求被發現,仇恨又感激對方的存在,燃起希望的同時,絕望也如跗骨之蛆。
纏繞她許久的疑云吞沒了她,盡管明天,太陽升起,她看起來會冷靜得一如往常。
但沒人會知道她已陷入狂熱的病態。
她是如此想知道哥哥的結局,所以她要步步小心,在準備感激對方的同時,準備殺死對方。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如果他們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一點,即便身邊風起云涌,自己也置若罔聞。
比如銀發少女此刻就沒有發現,她的周圍,盤旋著一團仿佛云,仿佛露,仿佛塵埃的白霧。
這對莫奇來說是意外之喜。
原本他只是遵照溫璐兒的吩咐,跟蹤伊洛,結果卻在這個地方,發現了意亂神迷的窺視者。
他知道溫璐兒為什么要他這么做。
在這所學園里,注意,大多只有一個目的。
普通家庭的學生注意金盞區的學生,是為了畢業以后,能尋找一個好的雇主,以求借力登天。
金盞區的學生注意普通家庭的學生,是為了提前招兵買馬,讓自己的家族愈發強盛。
他可不信什么姐妹情深,他堅信,溫璐兒和蘿薇同班,不過是以蘿薇為撬棍,撬動伊洛這塊珍貴的原礦。
那么自己眼前的窺視者呢?
這個女孩看起來不像是來自金盞區,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莫奇決定不把偷窺者的存在告訴溫璐兒。
他緩緩地在空氣中散開,以一個更安全,更穩妥的角度,注視著兩人。
但是無論是放松心情的伊洛,百感交集的偷窺者,還是心懷鬼胎的莫奇,都沒有注意到一個事情。
在他們周圍,鑲嵌在土地、樹干、甚至是葉片之中,
隨風眨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