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桉朵兒問候完，她就充滿抽自己一耳光的欲望。</p>
<p>美女們立刻前仰后合，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尊上這次尋的新人，哎呀，比花骨朵兒還好看，把我們一個個襯得跟老豆腐花一樣！”</p>
<p>另一道聲音立刻接上：“不僅好看，還是豪放派，一個男人夠不夠用，天啦，霸氣！”</p>
<p>笑鬧更甚。喧嘩中，終于有男子的聲音透過無邊香艷逶迤傳來：“既然都看到了，有新人，那諸位是不是先行回避？”</p>
<p>桉朵兒怔住。</p>
<p>那聲音，漫不經心的，輕浮的聲音，為何在她心里激起悲傷的漣漪？怎么形容呢？對了，消逝已久的記憶，絕艷易凋。她無法形容那聲音，清越如水滴清潭，或許渾厚如無射歌鐘，但都不夠。</p>
<p>美到極致的事物，帶給人總是莫名的痛。</p>
<p>她有些沉重地抬眼，再次看向湖中心。美女們盈盈散開，終于露出正中的主角。</p>
<p>桉朵兒那點憂郁情調，冷不丁被一錘子擊得滿天飛，隨之而來的是摧枯拉朽的爆笑。</p>
<p>要不要這么逗逼。</p>
<p>美女們擁簇的男子，雙臂展在水面，肌肉線條完美得讓戰神都羞愧——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聲音好聽得讓人恨不得抹脖子，手臂也好看得讓人恨不得撲上去啃一口的男人，竟然生著一張豬頭的面孔。</p>
<p>正宗的，蠢笨憨笑的豬頭，連真的豬見了都會懷疑自己是一只假豬。</p>
<p>她是真的不知道，眾美女對著這樣一張臉，是怎么嬌滴滴地說出“尊上你也抱抱我嘛”這種話而不笑噴的。</p>
<p>可見東之月族是一個多么有定力的部落。</p>
<p>桉朵兒兀自笑起來，越笑越控制不住，直至最后開始彎腰捂肚子，眼淚嘩嘩淌個不停。</p>
<p>笑得緩不過氣，打算暫停換口氣時，桉朵兒才發現不對勁。</p>
<p>剛剛歡聲笑語的人群，全沒了聲響，湖面吹來的風，散開鋪天蓋地的凜冽之意，刮得臉頰生疼，風中幾乎能聽見兵刃交擊錚鳴。桉朵兒瞄一眼，就見人群齊齊盯著她，美女們的笑顏消失怡盡，妙目中清一色透出冷意。</p>
<p>桉朵兒的頭皮開始發麻。</p>
<p>她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了。嘲笑別人就是極度無理且無恥的行為，況且現在還是在別人的家里。</p>
<p>況且那人現在掌管著她的生殺大權，把她扔湖里喂魚，比喝碗蛋湯還容易。</p>
<p>她定定神，開始道歉：“呃，那個，閣下相貌清奇，我也不是有意……”</p>
<p>她沒忍住，噗呲笑出來，急忙收住，重開始道歉，但道到一半又沒忍住，又笑出來。</p>
<p>她終于急了，這種比問候祖宗更人身攻擊的道歉法，沒火的人也被她惹出滔天怒火了。但越急反而越憋不住笑，越憋不住笑就越急。她心驚膽戰地爆笑成一團，這是多么奇特的心理體驗！</p>
<p>她終于忍無可忍地吼出來：“不是我故意笑，是你故意惹我笑……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覺得……我只是在想……人怎么能長得這么貫通物種……不過這也是風格，是我不懂欣賞，不懂欣賞……”</p>
<p>她說不下去，跪地縮成一團，捂著肚子渾身篩糠似地抖。</p>
<p>“好笑？”</p>
<p>頭頂傳來人語，依然是瑰麗得令列宿掩縟。</p>
<p>桉朵兒一驚，抬頭，就看見俯視她的豬臉。再環顧一圈，眾美女已不知所蹤，就剩她和一只好身材的豬。</p>
<p>那身材，若沒看過身體連著的臉，桉朵兒會瞬間噴鼻血噴得不省人事。可惜她看過了，就只有噴飯的份。</p>
<p>夜半，空寂遼闊的湖邊山谷，被一只好身材的豬死死瞪著。桉朵兒覺得非常驚悚，非常無助，非常千鈞壓頂。</p>
<p>非常好笑……</p>
<p>豬對著笑得抽筋的她，又問：“好笑？”</p>
<p>桉朵兒將頭埋在雙膝間，一門心思發笑，就聽豬咬牙問：“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p>
<p>聲音狠厲，桉朵兒忍不住抬頭，就見豬面孔扭曲，眼里仿佛閃爍兩團紫黑血光。</p>
<p>桉朵兒怔住。心里劇烈一跳動，喉中便有了血腥味。</p>
<p>一張奇丑地臉扭曲猙獰起來，其實一點也不好笑。</p>
<p>豬又問了一遍：“知不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p>
<p>桉朵兒不敢怠慢，小聲試探著回答：“最恨別人說你長得……不好看？”</p>
<p>“不！”豬一聲嘶吼，讓桉朵兒滿頭頭發倒豎，立刻又陰森一笑，說不出的詭異，道：“我生平最恨女人明明想跟我親熱，卻偏偏裝傻！”</p>
<p>桉朵兒呆了半晌，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辯解：“我不是裝傻，我是真的……不太想……”</p>
<p>她實在是說不出“親熱”兩個字。</p>
<p>卻聽豬冷哼一聲，語氣中竟有了嘲諷：“你一點也沒那些女人誠實！”</p>
<p>桉朵兒琢磨一會兒，才琢磨出“那些女人”是指陪他鴛鴦戲水的那些美女，不禁疑惑：“你是說，那些姐姐都很想跟你親熱？”</p>
<p>豬斷然道：“她們一看見我，便天雷地火不可自抑，覺得不嫁給我便枉度此生！”</p>
<p>桉朵兒又艱難地淹了口口水，試圖曉之以理：“嗯，那個，我覺得吧，如果你不是這里的主人，比如說，你是個要飯的……”</p>
<p>“你竟然說我是要飯的！”豬勃然大怒，一把拎起桉朵兒，桉朵兒只覺天旋地轉，定下來時，就發現自己背靠一塊巨大礁石，被豬一手卡著喉嚨，幾乎喘不上氣。</p>
<p>桉朵兒掙扎著辯解：“我不是說你是要飯的，我是打個比方?！?lt;/p>
<p>豬更憤怒：“你竟然把我比喻成要飯的！”</p>
<p>桉朵兒再掙扎：“這不是比喻，是打個比方，不是比喻……”</p>
<p>她越急越表述不清楚。</p>
<p>“不是比喻，是比方？”豬似乎再琢磨這句話，沉吟片刻，聲音陡一提高，吼道：“你的文學課是哪個夫子教的？”</p>
<p>桉朵兒嚇得腿一軟，就聽豬接著吼：“你明天喊他過來！我給他頒個終身成就獎！”</p>
<p>桉朵兒瞠目結舌，突聽豬壓低聲音，俯身在她耳邊，神秘道：“你比那些女人狡猾多了。其實你比她們更想跟我親熱，偏偏欲迎還拒……”</p>
<p>桉朵兒無力地辯解：“我不是欲迎還拒，我是真心實意地拒，我是……”</p>
<p>話語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識到，豬離她實在是太近了。</p>
<p>豬喃喃道：“唔，愛說謊的女孩，就跟不聽話的小野獸一樣，我有的是辦法馴服……”</p>
<p>“跟我說實話，嗯？”豬悠然問：“跟我說實話，乖女孩，是不是比那些女人更離不開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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