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沉默。</p>
<p>桉朵兒抱膝縮在角落，聽著心里不斷冒出的咯噔聲，突然開口問：“我們清河羽族，其實已打算歸順東之月族了，對不對？”</p>
<p>男子略微遲疑，但很快露出明朗的笑：“大事瞬息萬變，小姐還是應該多關注關注閨閣里的胭脂水粉。”</p>
<p>但桉朵兒沒理睬他的話，兀自思索：“既然歸順了，那以后爹爹或哥哥見尊上的機會就會很多，我若跟著過來，也是可以見到尊上的……”</p>
<p>這嘰里咕嚕半沉在喉嚨口的言語，竟被男子一字不漏聽了去，坦誠道：“小姐這話恐怕不對！”</p>
<p>桉朵兒抬頭愣住。</p>
<p>男子不疾不徐地告知：“尊上他老人家愛清凈，近些年更是如此，平日召見的，就只有一些親密下屬，其余事情都交由祿水、青冥、浮生幾大閣主打理。小姐的父親和哥哥，以后想見淥水閣主簡單，但若想見尊上，恐怕不容易。”</p>
<p>桉朵兒琢磨著男子的話——“尊上他老人家愛清凈”，有點迷茫。</p>
<p>無論怎樣，她以后想見東之月，都會難上加難，大概也不是難，而是根本不可能。她再也不會見到東之月。</p>
<p>見不到東之月，對她有何損失？桉朵兒不清楚。她只清楚心里好像不動聲色地流過一場秋風，樹葉都被卷走，空落得很。</p>
<p>又思考一會兒，她終于一咬牙，對男子說：“這位大哥，我覺得吧，我不小心燒了尊上的房子，怎么也不能說走就走。要不，我還是親自去跟他道個歉再走？”</p>
<p>男子微笑搖頭：“尊上特地吩咐了，小姐燒掉的書房，他已寫清每一物的價錢，訴諸紙端，交與鄙人，由鄙人直接轉交令兄即可。小姐不必為此事操心，更不必愧疚。小姐出來幾日受苦，回家好生休養才是。”</p>
<p>桉朵兒眼角一酸，隨之卻有些憤恨。又是“尊上特地吩咐”！這個東之月！</p>
<p>桉朵兒放大音量，固執道：“你帶我回去！”</p>
<p>男子不解：“鄙人這就是帶小姐回去。”</p>
<p>桉朵兒紅著臉嚷：“不是回去！是回夜之哥哥那里去！你帶我回去！”</p>
<p>男子這次倒不見吃驚，好像早有準備：“尊上特地吩咐了……”</p>
<p>桉朵兒跺腳尖叫：“不許再說他吩咐！他吩咐的不算！不算！”</p>
<p>男子平靜道：“尊上特地吩咐，小姐往日嬌縱慣了，這一路若是有過激之舉，鄙人全視而不見最好。一切，以送小姐回家為最終目的。”</p>
<p>桉朵兒撲了上去。</p>
<p>頭一暈，身體有些飄忽，再定下來時，她又像最初一樣，抱膝縮在角落變成一團。</p>
<p>不過這次很被動，她的手腳都無法動彈，自然也無法再撲向男子。</p>
<p>她瞪著男子淌淚：“夜之哥哥會剁了你的手！”</p>
<p>男子只看著遠處，不理睬。</p>
<p>桉朵兒哭得更悲慟：“我總還能見到他。只要我想見，就總是有辦法。等我見到他，讓他剁了你的手！”</p>
<p>哭鬧一陣，漸漸有了困意。四周梨花雪浪，木葉紛飛，天地交融成深海漩渦，緩慢旋轉，其實已迥非實境。</p>
<p>桉朵兒再看向男子，竟發現男子背依雨芙蓉的后腦，眼簾閉合，呼吸均勻微鼾，已熟睡過去。</p>
<p>是了，現在是夜晚，男子也有犯困的時候。</p>
<p>桉朵兒再盯男子一會兒，腦子里便有主意慢慢成形。</p>
<p>男子說，東之月將被燒掉的書房的一器一物價錢寫明，交于他手中。那么，如果桉朵兒現在盜走那價目表，男子無法跟哥哥淵云交接，又該當如何？男子必定會害怕東之月怪罪，轉而返回重求一個價目表。</p>
<p>桉朵兒就能跟著一起返回！</p>
<p>說做就做，桉朵兒試著活動一下手腳，竟全無阻礙。看來男子沒打算長久束縛她。桉朵兒躡手躡腳走到男子身邊，又試探一樣拍拍男子的肩，毫無反應，看來睡得挺熟。</p>
<p>桉朵兒立刻忙開了，雙手伸進男子的袖中探尋，沒有。又伸進男子的衣襟里，還是沒有。又捂著鼻子去翻男子的鞋襪，還是沒有。她又急又氣，打算來個徹底搜身……</p>
<p>突然，就不對勁了。</p>
<p>桉朵兒感覺呼吸困難，這么憋悶了足足半柱香功夫，腦子才轟然炸響。</p>
<p>她竟被男子一把抱住。</p>
<p>之前再裝兇，這境況也裝不出來了。</p>
<p>她掙脫不開，只能開口求饒：“大哥，大哥我錯了，我再不打壞主意了。你你，你送我回家我，我乖乖跟你回家，再不提見夜之的事。我乖乖跟你回家，你快放開我……”</p>
<p>男子將臉俯在她脖頸間，耐心地聽她說話，良久，輕嘆一聲：“早說啊！”</p>
<p>桉朵兒沒聽懂：“啊？”</p>
<p>男子喃喃低語：“你喜歡我，早說啊，我哪有不從之理？”</p>
<p>她發出駭人慘叫，哭嚎著咆哮出來：“錯了錯了！我不是喜歡你……”</p>
<p>男子低笑：“這還不是喜歡？趁我睡覺來......說實話，見你的第一面，我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心想世上怎會有這等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原來不僅是小仙女，還是小妖精。唉，我的壞女孩……”</p>
<p>桉朵兒說不清理，只能哭著命令：“你放手！夜之會把你剁了喂狗！”</p>
<p>男子的聲音更低更熱：“他都不見你了，你倒還想著他。你放一萬個心吧，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他。”</p>
<p>他又說：“我本也只打算把你送回家。名花雖好，并不歸我。但事情既已到這一步，我改變主意了。我會去跟你爹爹求婚，然后帶你遠走高飛，誰也別想找到我們。”</p>
<p>桉朵兒渾身發抖，話也說不清楚：“爹爹不會同意的……”</p>
<p>男子哈哈笑道：“生米煮成熟飯，還怕他不答應？你很快會有我的孩子。你舍得孩子？”</p>
<p>桉朵兒充滿白天撞鬼的幻覺。她真的是白天撞鬼。本來順順當當回家，怎么就惹來這劫色風波。這男子怎么看也是個謙謙君子，比哥哥淵云還君子一百倍。</p>
<p>桉朵兒只能悲淚：“夜之哥哥救我……”</p>
<p>男子嬉皮笑臉地說：“你的夜之哥哥現在忙得很，沒空睬你。”</p>
<p>桉朵兒繼續哭泣：“夜之哥哥救我……”</p>
<p>男子笑得更歡快：“你的夜之哥哥現在忙著在天上非禮一個又哭又鬧的笨女孩，哪有空睬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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