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鯤,是西冥神界自古流傳的圣景,傳說是因開創(chuàng)西冥神界的神靈“梵之靈”發(fā)怒,導(dǎo)致天地萬物交錯(cuò)混亂。這些混亂中,隱藏一種叫做“霜河界”的入口,傳言只要打開這些入口,便能進(jìn)入另一重世界——已發(fā)生的事,已消逝的人。一切過往,皆能重現(xiàn)。
桉朵兒從小就幻想有朝一日能進(jìn)入霜河界,改變一下出生。不是淵云的妹妹,而是淵云的青梅竹馬領(lǐng)家女孩。
飛雪越過彼岸花的花瓣,撲朔而下。桉朵兒從東之月懷里掙脫出來,興致勃勃地左看右瞧,雙眸閃亮如星,終于一抓東之月的袖子,雀躍道:“落鯤是真的?那霜河界也是真的?”
東之月嘆氣:“傳說終歸是傳說。逝者已矣,時(shí)間不可逆轉(zhuǎn)。但有一樣倒是真的。”
桉朵兒好奇地問:“哪一樣是真的?”
東之月目光悠遠(yuǎn),再嘆氣:“一入落鯤,佛魔喪魂。”
桉朵兒打了個(gè)激靈。
確實(shí)有這么一說。小時(shí)候淵云每每講鬼故事,總會(huì)說到落鯤。落鯤就是一張無邊無垠的死亡之網(wǎng),一旦被覆蓋住,上天入地?zé)o門,逃無可逃。
一縷殷紅驀地增強(qiáng),血風(fēng)似的從頭頂呼嘯一掠,桉朵兒尖叫一聲,鉆進(jìn)東之月懷里,跺腳哭起來:“你貫會(huì)嚇人!禍害遺千年,十個(gè)落鯤也拿你沒法!”
東之月低低笑起來。
身邊一陣惠風(fēng)流過,與此情景很是相悖,桉朵兒抬頭,就見不遠(yuǎn)處佇立一道高大人影,灰褐斗篷在殷紅天光下激舞如旗幟。
桉朵兒盯著斗篷內(nèi)面的山茶花標(biāo)記,有些恍惚。睡著之前好像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還聽到過一些對話。這人,怎么熟稔得很。
水幽澤男子靜立片刻,開口道:“夜之。”
東之月眸中凝了一絲肅穆:“慕容,不太順利?”
水幽澤男子點(diǎn)頭:“這落鯤,比十幾年前遇到的那次還厲害。”
東之月眉心微顰,不語。
水幽澤男子又說:“我再去看看,擋住一部分。夜之,剩下的就全靠你了。”
說完身形一閃,便融進(jìn)夜色。
桉朵兒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男子離開前,貌似透過風(fēng)帽,往她面上瞧了一眼。
桉朵兒盯著一天一地沉壓壓的紅,仿佛被墨汁暈過的絳蠟紅蓮,根本分不清是實(shí)景還是虛景,不禁困惑起來,問道:“夜之哥哥,這是哪里?不是三元之城?”
東之月?lián)u頭:“寶貝,你突發(fā)急病,很嚴(yán)重,我本是帶你出去求醫(yī),不想正趕上落鯤。”
桉朵兒更困惑:“急病?我有急病?還這么嚴(yán)重,三元之城的大夫都瞧不好?”
見東之月眉心踟躕,她陡地恍然,一顆心跌進(jìn)冰窖,聲音顫抖起來:“我就說,我出那么多血定是生了頑疾,你你,你執(zhí)意隱瞞……”
她眼淚珠子啪嗒啪嗒滾出來:“不管怎樣,你也是好心,我感激你……”
東之月揉揉太陽穴,小聲道:“寶貝,我真不是指那個(gè)……”
腳下平穩(wěn),四周景致卻一輪輪變幻。桉朵兒大致推測出,他們正被靈物載著前行,說不定是靈物流年,不禁好奇道:“夜之哥哥,你打算帶我去哪里治病?”
東之月微笑:“你絕對想不到……”
“到”字還沒完全落定,足下猛一顛簸,桉朵兒臉色一白,急忙將臉深埋進(jìn)東之月的衣襟。
偶一抬頭,便瞥見東之月的目光。那目光恬淡如水,卻匯聚出潤物無聲的犀利,只看一眼,便知被他視作獵物的,上天入地皆無門。
東之月的殺意如一縷淡香,帶著滅世的空寂,在血霧中逶迤不盡。
足下再一顛簸,東之月扔摟著桉朵兒,姿態(tài)不變,指尖微一躍動(dòng),蒼穹中悠然落下幾片鶴羽,帶出縷縷靜美尾影,漩渦如空谷鐘磬之音圈圈綻開,浩瀚寂寥,萬物毀滅又純生。
濃霧中有慘叫聲起,清冽而短暫,一滴血珠被甩在桉朵兒手背,桉朵兒驚問:“有人刺殺我們?”
東之月盯在黑暗中,不語。
足下再一顛簸,眼前跟著一花,卻是巨翅緊貼頭頂招展而過,在相距一丈處平平懸浮。淡青色鷹狀靈物,羽毛泛著一層釉般光彩。
青綾海?
桉朵兒愣住。
再看看清綾海上的身影,黑發(fā)白衣海潮般起伏,面孔肅穆如冰雕。
桉朵兒愕然驚叫起來:“哥哥?哥哥!”
黑暗中蜿蜒的彼岸花,色澤更深重一層,血腥味開始灼熱沸騰。
桉朵兒開始跺腳尖叫:“哥哥!哥哥!”
她淚珠子滾滾而下:“哥哥!你怎么來了!”
淵云立于靈物青綾海上,目光清冷,只落在東之月身上。
東之月淡淡道:“有朋自遠(yuǎn)方來,有失遠(yuǎn)迎,見諒。”
淵云的聲音亦是疏淡:“把人交給我。”
這話被桉朵兒聽在耳中,心里就犯起嘀咕。
她略略放低聲音,疑惑道:“哥哥?”
淵云只盯著東之月,并不作答。
桉朵兒就有了幾分委屈,語氣也變成質(zhì)問:“哥哥,明明是你送我過來和親,現(xiàn)在興什么師問什么罪嘛!”
淵云猛地將目光轉(zhuǎn)向她,皺眉道:“什么?”
桉朵兒剛一驚,就聽東之月發(fā)出一聲淡淡的嘆息。
每次東之月這樣一嘆,總會(huì)有怪力亂神的事情發(fā)生。
桉朵兒怔了片刻,終于領(lǐng)悟過來,一抬腳狠狠踏在東之月足背,在東之月的嚎叫聲中,憤然質(zhì)問:“你騙我?哥哥根本沒送我過來!是你搶我過來的!你騙我!”
東之月大叫:“我隨口說個(gè)笑話你也信,我壓根就沒想讓你相信,你自己要相信,你怪我!”
桉朵兒滿面通紅,東之月接著叫:“我送你回家,你自己要跑回來——不是回家,是回夜之哥哥的家!這話誰說的?誰說的?”
桉朵兒又一抬腳,踩上東之月的另一只腳,大喊:“你不要臉!”
東之月毫不示弱:“我不要臉又不是一兩天了!這事兒是要不要臉的問題嗎?這是智商問題!我說土豆長在樹梢上,你就相信土豆長在樹梢上,你怪我?就好比鉤子釣王八,鉤點(diǎn)食王八就上鉤。這叫愿者上鉤,懂不懂?我強(qiáng)迫王八了嗎?”
桉朵兒撲上去,對著東之月的脖子就是一口,東之月捂著脖子慘叫,又一把捏住桉朵兒的腮幫子,把她桉朵兒整張臉捏成個(gè)面團(tuán),想開口又說不清話,只能口齒不清地哭喊:“誰是王八,你才是王八……”
哭著,就不自覺拉聳起腦袋,重縮進(jìn)東之月懷里,悲憤地聲討:“你才是王八……你不要臉……”
東之月的脾氣來去無影,已攬住她,撫摸她的頭發(fā),輕拍她的后背,柔聲安慰:“寶貝,是我不要臉,不過王八就算了,趕明兒我再給你當(dāng)馬騎,好不好?”
一旁的淵云默默觀賞這出鬧劇,臉色由白轉(zhuǎn)青,由青轉(zhuǎn)鐵青,終于沉聲喚道:“小妹!”
桉朵兒撒嬌撒得忘神,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躲在東之月懷里嘀咕:“不要馬,你扮成猴子跳舞給我看,或者狗熊也行……”
淵云的聲音更低更重:“小妹!”
東之月輕咳一聲,拍拍她的肩:“寶貝,你哥哥好像在叫你。”
桉朵兒抬頭,滿臉淚痕地看向淵云,茫然應(yīng)道:“啊?”
淵云幾乎在咬牙:“小妹你胡鬧!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