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沒影就沒影,桉朵兒只能按照蘇葉的指示,原地等待。
所為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毫不費力就尋到東之月和蘇葉兩人,且無需多費口舌,蘇葉自愿幫她療傷。
這東之月,看似與水幽澤族淵源不淺啊。東之月族和水幽澤族,自古以來的死對頭,現實和史書總是有差距的。
淡云微陽,樹影婆娑,桉朵兒立在散碎光影中,桂花盈盈滑落,在半空浮動,遠處尚未散開的霏霧中,有人影慢慢浮現。
清秀文氣的少年,咋一看好似文弱書生,一雙眸子平和寬舒,凝視中都似有無限暖意生出。
桉朵兒立刻對他心生好感。
少年走近,看她半晌,有禮貌地一點頭,打招呼道:“你好,慕容榛榛,我是你哥哥慕容暻和。”
桉朵兒想,這真是世上最彬彬有禮又詭異的兄妹自我介紹。
名慕容暻和的少年,目光親切,舉止謙遜,在桉朵兒發愣時,一躬身,道:“慕容榛榛,請。”
桉朵兒說:“啊?”
慕容暻和說:“請賜教。”
桉朵兒說:“啊?”
慕容暻和誠懇道:“榛榛師從神荼島十余載,如今學成而歸,可謂光宗耀祖,門楣生輝。為兄不才,敬請賜教。”
桉朵兒的腿肚子又開始發軟。
慕容暻和的眼神溫和卻不容置疑,桉朵兒咬咬牙,艱難道:“你不先領我回家喝杯茶,吃點點心,睡一覺,晚上參加個家庭聚會,再……再賜教嗎?”
這難道不是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慣常套路禮節?桉朵兒真懷疑慕容暻和從小的禮學是東之月教的。
慕容暻和溫言道:“賜教過后,為兄自會帶你喝茶、吃點心、睡一覺,晚上再參加家庭聚會。”
慕容暻和指尖清輝隱耀,與哥哥淵云出劍時如出一轍,一看即知修為非泛泛之輩。
桉朵兒喉中干啞,鼻腔里壅著一股灼熱之氣,與慕容暻和對視片刻,突然眼圈一紅,便淚如泉涌。
人生如戲,重在演技。
她在慕容暻和愕然的目光中,開始一板一眼地哭訴:“哥哥你千萬別告訴爹爹,我,真的對不起祖先,對不起爹爹的祈盼和栽培……”
慕容暻和驚慌道:“小妹這是何意?可是真的餓極渴極?我帶了你從小愛吃的金乳酥,要不你就地吃飽,我們再比試?”
桉朵兒憤恨地想,他有一顆多么執著的心!
她不理慕容暻和,接著哭訴:“不瞞哥哥,我從小在神荼島,就沒好好學過藝,每年靠著送禮蒙混過測試。我對修煉,壓根不感興趣。”
慕容暻和不可思議道:“小妹你從小在修煉一事上天賦異稟,爹爹才會送你去神荼島,怎的說自己對修煉壓根不感興趣?”
桉朵兒哭訴:“做家長的不都這樣,總懷疑兒女在某一方面天賦異稟,要不那么多早教神殿靠什么存活?我不夠偶有一次打狗多掉幾叢毛,爹爹就硬說我在修煉上天賦異稟……那只狗那會兒本就在換毛嘛……”
慕容暻和陷入沉思,良久,點頭沉吟:“小妹,你說得很切實際。不過小妹,你這么多年在神荼島沒學藝,那你都干嘛去了?”
桉朵兒脫口而出:“談戀愛唄。”
慕容暻和說:“啊?”
桉朵兒認真道:“不瞞哥哥,我的那心上人,再過幾日,會親自來這里看望我。到時候哥哥幫我看看,是不是人才?”
慕容暻和雙目澄亮,立刻忘了比試的事,激動得直點頭。
桉朵兒心里狂喜。再過十日,她就隨東之月離開幻世了。心上人個鬼哦!
暗喜中,突聽不遠處傳來一聲甜甜的叫喚:“堂哥!”
來人從慕容暻和身后的薄霧中浮現,桉朵兒皺皺眉,好像一根綿長發絲繞著心尖一系一拉,細弱隱晦的痛感就滲入血脈。
姍姍行來地少女,看上去略比桉朵兒大一點,眸如盈露,齒如含貝,櫻唇粉淡柔雅,略厚而微啟,嬌憨無邪便從中流露,靜如萼被初雪,動如春蕊拂風。
但桉朵兒發愣,不是因為這少女的顏值——少女雖動人,但客觀地講,比起桉朵兒還是遜色幾分的。
桉朵兒發愣,是因為她有種奇怪地感覺。好像自己和這少女,有些隱秘卻割舍不斷的聯系。
少女看一眼桉朵兒,目露驚喜,又向慕容暻和道:“哎呀,堂哥,這就是你妹妹?今晨聽人說你妹妹從神荼島回來,哎呀,原是這樣冰姿雪態的美人兒。”
她眼力流露出真心的艷羨,甚至也不掩飾一點嫉妒,一點失落。
桉朵兒立刻喜歡上她。
桉朵兒也甜甜地跟那少女打招呼:“你好,我叫桉……我叫桉……對了,哥,我叫什么來著?”
她訕笑著看向慕容暻和:“哥,我這人最不經嚇,剛剛被你一嚇,連自己名字都忘了。”
慕容暻和面上立刻浮現愧疚之色,一看就是個實誠人。他自己做起介紹人,先對少女說:“這是我家小妹,榛榛。”
然后望向桉朵兒:“小妹,這是三叔的養女,其實你們小時候認識的,天玥。”
桉朵兒心里又是一抽痛。
名“天玥”的少女,已輕快地奔過去,執起她的手,道:“榛榛,大伯和大伯母最近都不在家,要不你去我家吧!”
桉朵兒跟著天玥去了她的家。看得出,慕容暻和對天玥是相當寵溺的,幾乎言聽計從。
從小徑繞過樹林,桉朵兒就很開了點眼界。雖名中帶有“谷”字,幽笛谷卻是萬重懸浮于茫茫水云中的、倒錐形的山體,好似峻嶺在江河下的倒影。遠遠望見山體頂部的遼闊大地上,綠蔭濃麗,殿影幢幢。
行走時,腳下就是翻卷的流云,渾無實體,卻又自成橋路趨勢。桉朵兒暗嘆,多強大的靈力,才能支撐如此瑰瑋的天空之城。
推開天玥家的紅漆木門,桉朵兒又再開一次眼界。幽雅長廊對稱環繞青瓦屋宇,不時隱沒在方正盛放的秋菊叢中,朱紅閣樓從濃密的海堂枝葉間露出一角。院中清潭假山,似乎是剛下過雨,積水從青瓦邊沿正正落入潭中,叮咚如風鈴。
山風如林,花樹搖曳,這里既沒有韶華宮的華貴,也沒有三元之城的恢弘,倒似山林循世之地。
天玥拉著她坐在廊檐的小石桌旁,就著三四樣精致差點,品茶觀雨。
桉朵兒忍不住再打量天玥,哪知天玥也正盯著她,清澈的眼仁里有淡影一聚一散。
桉朵兒不好意思地一笑,就聽天玥輕聲道:“不知為何,總覺得與你有眼緣。當然,我們小時候見過,但不是那種眼緣。我是說……”
她蔥段似的手指輕揉太陽穴,沉吟道:“我總覺得,我們有些特殊的緣分。就好像……好像……”
她抬眼正正看著桉朵兒:“就好像我們本就是一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