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光暈在睫毛縫游走,擴散,間或有朦朧不清的人臉。
桉朵兒掙扎一陣,一口氣在喉嚨口爆開,她蜷起身子劇烈咳嗽起來。感覺有人輕拍她的背,她終于完全清醒。
平息下來,環顧四周,正是她的臥房。
床沿坐著的人,一身白衣如被滿明月清輝,眼眸一動,便是萬千華星也失去光彩,不是蘇葉又是誰。
桉朵兒茫然地看著蘇葉,喃喃問道:“我……還活著?”
蘇葉微笑頷首:“自然。西雨珠已為你所用,你身上的毒已全解。”
桉朵兒又恍惚一會兒,才猛一個激靈。瞬時如驚雷劃破長空,從床上騰躍而起,蘇葉也沒來得及拉住。
桉朵兒眼瞪成銅鈴,問:“啥?”
蘇葉搖頭嘆氣不答,桉朵兒盯著蘇葉,愣愣地問:“夜之哥哥給我下毒,你救了我,還給了我西雨珠?”
蘇葉不置可否。
桉朵兒盯著蘇葉,慢慢的,兩頰就有點發熱。
蘇葉這舉動,是移情別戀了?
桉朵兒心里其實門兒清,自己算個小小尤物,但絕對沒尤物到把斷袖變得不斷袖的程度。
關鍵是,這斷袖還是東之月的男人。能在風月事上壓住東之月一頭,她桉朵兒原是這般千古風流人物!
正處在驚悚和驕傲的雙重心情中,就聽蘇葉淡淡嘆息:“你這小模樣兒確實還不錯。可是,畢竟還是比不上夜之……”他特地一頓,輕咳一聲,道:“……的一根頭發。”
桉朵兒瞠目。
她突然發現,這蘇葉竟和東之月如此之像,讓人隨時有一巴掌扇得其鼻血橫飛的沖動。
蘇葉不疾不徐道:“我原想折個中。西雨珠你和玥兒一人用一半,雖然會折你們幾年壽,但總比死去一個要好百倍,但夜之愣是不同意。”
桉朵兒目光一黯,往床沿一坐,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再有。
蘇葉又說:“夜之愣是不同意,要把西雨珠完整給你。”
桉朵兒覺得自己八成是聽錯了,要么是蘇葉在捉弄她。但細細看進蘇葉眼底,卻坦然平和,沒有一絲戲謔的痕跡。
開悟之后,就是讓她幾欲發狂的驚愕。
她死命一抓蘇葉的手腕,急欲求得一個答案,蘇葉仍舊不緊不慢:“我把西雨珠的靈力聚集起來,又與珠子實體脫離,變成一些半虛半實的東西。那些東西,我本是分了一半給他的。至于我手中那一半嘛,老實說,昨天我就給了你了。”
桉朵兒大驚失色:“給了我了?我沒收到過!”
她稀里糊涂把西雨珠弄丟了?這事兒怎么可能發生!
蘇葉風情萬種地一笑,說:“沒收到?你昨天在我家吃晚飯時,差點扔了喂貓的那肉丸子。對了,你還吃醉了,哈,看來我的手藝真不錯。”
桉朵兒瞪眼。良久,反應過來蘇葉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對面前這人,她是真的無話可說。
蘇葉卻泰然自若:“我這人吧,最出眾的就是個廚藝,一到關鍵時刻就忍不住展露一下。說了你不信,夜之他現在離了我,吃龍肉都沒味道。那西雨珠,我本也可以用其它方式使用,弄出個列宿掩褥長河韜映的高雅效果。但我這人吧,怎么說呢,就是比較接地氣。做成肉丸子給你吃,溫馨!”
桉朵兒捂著胸口,她一顆小心臟分裂又聚合,聚合又分裂,已經癲狂得快沖出肋骨了。
但蘇葉還在繼續:“夜之一看我這樣,也一心效仿。哈,東施效顰。那傻瓜,不會做肉丸子,找我討壺現成的好酒,以為滋味能超過我,結果一杯酒喝得你上吐下瀉。笑死我了!我當初就勸他,那西雨珠加在紅薯粥里說不定還能接受一點,他就是嫌太沒情調。不過也是,你倆昨夜對月暢敘幽情,何等雅致,捧一鍋紅薯粥對咽,確實不太搭調……”
桉朵兒說:“你在說什么?”
片刻,笑語散開,蘇葉一聲嘆息散在清晨尚未明亮的天光中,殘燭跳動幾下,抖開寂寥甚至有些荒蕪的漣漪。
蘇葉說:“我沒弄懂過夜之這人,你也不會弄懂。”
桉朵兒確實沒弄懂。
呆了一會兒,她眼皮一跳,語氣便急切起來:“他們現在呢?現在在哪兒?”
天鑰馬上就要死了,她不知道東之月會有何舉動。
蘇葉卻平靜地一指窗外,遠山霧氣繚繞,平靜地說:“就在那邊。你擔心夜之會殉情?哈,還不如擔心一下我。”
桉朵兒覺得蘇葉這話古怪,抬眼便見蘇葉盯著那遠山,眸中晶瑩澄凈如孩童,笑了笑。桉朵兒卻發現那笑容里有些古怪的悒郁之色。
蘇葉靜靜地開口:“說了你可能不信,我最近老做夢,夢見自己其實早已死了。我現在見的人,做的事,都不過是幻象,都是從前早就發生和經歷過的。結局早已注定。不過這不重要,這世上最不重要的就是真與假。我只是在想,夜之他,是不是跟我不一樣。他其實是真的。如果他是真的,那他的結局就尚未知。他過得好不好。”
桉朵兒心里一動,就不禁夾了幾分酸楚和敬佩。東之月說蘇葉聰明,蘇葉果真是個睿智的人。
她想著怎樣安慰幾句,蘇葉突然拍拍她的肩膀,一仰下頜指向那遠山,溫和卻果斷道:“去看看吧。幫我看看,那邊正發生什么。玥兒那丫頭現在怎么樣了。”
不知為何,這話牽動了桉朵兒心中的欲望,她抬腳就往外走。快出門時,突然又回身,問蘇葉:“你不跟我一起去?”
蘇葉微笑搖頭,直至桉朵兒跨出庭院時,那笑容還在她心底徘徊不散,寂寥得像天邊孤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