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樹足不出戶,安歌說過這幾天就會用傳聲筒聯系他,這讓趙嘉樹開心不已,但是等了好幾天,安歌還是沒有消息傳來,一點動靜都沒有。
就連每日在小區門口派發傳單趙嘉樹也是心不在焉的,向來領傳單的鬼們打聽安歌的消息也沒有一個鬼知道。
趙嘉樹有點不安,難道安歌找到比他合適的鬼當助理了,但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他不知道了,問引路燈:“好幾天過去了,安歌怎么還不聯系我?難道是傳聲筒出了問題?”
引路燈讓他別擔心,“再等等看,安歌不會出爾反爾的。我看閻王大人也是默認你做助理的,不會輕易變動的。”
趙嘉樹這才安心一點,“可惜我不能去找他,不然我就能守他門口了。”
在這幾日空檔,趙嘉樹終于找到了醫療糾紛里死亡的患者柳恭江,他見著趙嘉樹倒是平靜的很,一點也沒覺得是被他害死的,還笑嘻嘻和他打招呼。
趙嘉樹問他:“你到底怎么死的?”
柳恭江說:“我和你同一個小區,你說呢?我聽了小區門口你的廣告才知道你也下地獄了。”
柳恭江說他當晚話完藥水人挺舒服的就回家了,半夜好像見鬼了把自己給嚇死了。
趙嘉樹不信,“你是壞事做多了半夜見鬼?”
柳恭江表示他也不知道。
安歌這幾日一直恍恍惚惚,精神萎靡,每天的重新體驗時刻的痛苦都刺激不了他,閻王爺看著他反應遲鈍的樣子也沒辦法,說:“死都死了,怎么死的有那么重要嗎?”
“對我是不重要,但對我至親至愛的人就完全不同。我自殺,死的時候痛苦少點看起來安詳一點他們起碼還能接受一點,三十樓墜樓啊,讓他們怎么接受?”
“他們一定覺得我走的很痛苦,那些愛我的人,他們該有多么痛心,我不想用這種方式傷害他們。”
“那你有沒有想過,是誰把你推下樓的?”
“惡有惡報,無論是誰總會有他的業報……我多想也沒用。”
“你真不想知道是誰這么惡毒?”
“我能去找他報仇還是審判他,我都不能。多想也沒用……”
“多想也沒用?你既然知道沒用,為什么還在死相上糾結?時間,時間會幫你撫平他們的創傷。”
安歌問:“有煙嗎?”
閻王爺遞給他一包,“這個口味?”
安歌接過,抽出一支,含在嘴里,含糊問:“火呢?”
閻王爺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躥起一簇藍色火焰,安歌湊近點上。
沒有味道。
安歌深吸一口,說:“我在這里就學會了一件事,接受。接受各種各樣的規定,接受各種不可改變,接受各種無能為力。”
閻王爺說:“在這里能學會接受,也是萬幸。畢竟人間才是你們的主場,這里只是一個驛站,無需在這里多費心思,待將來重投人間,再奮起拼搏。”
“我只能接受。”
安歌走到飄窗前坐下,他生前最喜歡趁著葉殊不在家,坐在這里打開窗戶抽著煙看著外面綠樹成蔭,隨風而動,抽得多了煙味揮散不去充斥著整個房間,每次葉殊回來都是捏著鼻子一臉嫌棄把他趕到陽臺外,警告他下次抽煙不準在屋內,反正他總不聽,葉殊本也是隨口一說兩說也就隨他去了,不過是多開窗多通一陣風的事情而已。
安歌閉著眼坐著,窗外永遠不會再有綠樹成蔭隨風而動的風景了,屋內也不會再有嫌棄他煙味的人了。
一支煙抽完,安歌走到書柜上找東西。
閻王爺問:“再來一支嗎?”
安歌搖搖頭,問:“三十樓摔下去,我是不是摔不成人形了?”
“……上天眷顧你,臉完好無損。”
“那,身體呢?有沒有分離?”
“多處粉碎性骨折……沒有戳破皮膚。”
“我有沒有嚇到他們?”
他們,指葉殊,指家人,指朋友,指歌影迷。
“沒有,他們只有痛心和不舍。”
安歌終于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他最后舉辦的演唱會DVD,對著閻王爺擺擺手,詢問:“要陪我一起看嗎?這是我最后的演唱會。”
“嗯!”
安歌按下播放鍵,畫面里開始播放他彩排的情況,一身休閑打扮的安歌出現時全情投入認真工作的樣子,氣場強大,一般人不敢靠近。
安歌回憶起那段時光,臉上終于有了笑意。
“你最滿意這一場?”
“不,我最滿意我宣布退出歌壇開的那幾十場演唱會。”
“為什么?”
“那一次把所有都傾注進去,把它當成了最后的道別,只想把歌唱好,送給喜歡我的觀眾,總覺得是我辜負了他們的喜歡,那時最純粹。”
“這么喜歡唱歌為什么會想退出?”
“累了,累到只想和葉殊在一起。”
“哦……這場,不喜歡?”
“這場,只能說最成功。太多嘗試,太多態度放里面,說實話給我很大壓力。不過不管結果好壞,我都是我的心血。”
這場二十多年前的演唱會,從主題選定到燈光、選曲、和音、排舞、服裝造型等等安歌都親力親為,這場演唱會他付出了全部心血,這場演唱會從票房到口碑最終一路雙贏,成為神級經典演唱會,當年他自問很難再超越自己了。
安歌不知道的是,即便是二十二年后的今天,它依舊被稱為最高藝術演唱會的代表,被奉為絕對經典,無人超越。
閻王爺看著小屏幕里高貴優雅的安歌,他就是舞臺上的王,睥睨一切,駕輕就熟地統領著一切,帶著臺下三萬觀眾奔馳在歌舞世界里感受人生的艷麗和無奈。
安歌驕傲說:“整場燈光都是我親自設計調配,每個情境的轉變都配有專門的燈光搭配,你看看覺得怎么樣?”
閻王爺說:“你這是在給我下馬威?”
“不!我想表達的是,我的水平線在這里,你怎么也得在水平線上,而且要不止一點點。”
“你不是在這里已經學會接受了?接受就好。”
“上次你還是自信滿滿讓我放心的,現在怎么有點底氣不足了。”
“燈光無論怎么好看協調,還要看臺上表演者的掌控功力,只要你在水平線以上發揮,我的燈光必定襯得起你。”
一場演唱會看完,閻王爺拍手稱贊:“很不錯。希望半年后的地獄演唱會,也會讓你滿意。”
“一定!”
閻王爺走后,安歌收起DVD藏好,抽出隔著幾張碟片放置的告別演唱會碟片,感嘆:“那時真是稚嫩啊!”
閻王爺遠看著安歌骨灰盒的亮光,說:“二十二年前的演唱會,我在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