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就要走了么?”江白羽詫異道,他收起粗布,發現竹山先生是以內力刺破布面寫的字。
竹山先生點頭說道:“此番讓你去京城,不單單是為了送信,你體內的十方業火余毒頑固,我不精于醫道,無法用內力完全幫你祛除,隨時都有可能復發反噬,所以你到了京城后,去安逸巷找一家叫懸壺齋的醫館,進門提我的名字,便會有名醫替你拔除體內余毒。”
“懸壺齋?”這個地方江白羽早有耳聞,于是問道,“您說的名醫,可是武林‘四大宗師’之一,陰陽鬼醫宋慈老先生?”
竹山先生說道:“不錯,正是他,你和那個老不死的相識?”
“并不認識,只是陰陽鬼醫的名號在江湖上太過響亮,想不知道都難,江湖盛譽‘天下醫術,無人能出其右’,如果真能請動他老人家為我治病,那真是再好不過。”江白羽說著說著忽然拱手長揖,懇切地說道,“前輩救我于萬軍之中,又替我療傷,傳我武功,再造之恩,如我生父,江白羽畢生難忘!”
“哈哈哈,擔不起擔不起,我與乃父是舊交,盡些綿薄之力罷了。對了,離別之前,我還有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交代于你。”
竹山先生扶起江白羽,略微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美的金絲蘇繡長方軟布包。
“來,既然已經傳給你無極散手,我今天就再慷慨一次,送你一樣至寶,至于你能不能領悟其中奧妙,全憑造化了。”
江白羽懷揣疑問接過布包,見其雖然精美但有些老舊,打開后取出一沓折疊數次的畫紙,展開后,居然是一幅約一丈長的橫幅山水畫卷。
“這是……”江白羽不善工筆,從小到大唯一的文學愛好就是喝醉了吟幾句詩,他只覺得這山水畫風格清奇,意境淡泊,顏色絢麗,似是用了極多的礦物顏料,其中的山水花鳥栩栩如生,如同活了一般。
此畫極景物質細膩,篇幅之宏大,與他看過的一幅臨摹前朝名作《清明上河圖》有異曲同工之妙。
美中不足是此畫似是被人從中間整齊地裁剪開,只剩下半幅。
江白羽捉摸不透,前輩為何要給我一幅,不,是半幅奇怪的山水畫呢?
竹山先生說道:“此畫名曰《千里江山圖》,是前朝天才畫師王希孟所作,此人不但畫功巧奪天工,更是一位千年難遇的武學奇才,被時人尊稱為圣手神君。”
“王希孟天賦異稟,年少時拜入當時的武林名門青羊宮修行,稍加時日便修成武林絕學,十七歲時,一年間贏盡天下高手,無人敢直面其鋒芒,整個武林為之膽寒。十八歲偶然結識徽宗皇帝,相見恨晚,于是退出江湖,領圣命入宮,潛心作畫,并與徽宗皇帝結為忘年之交。”
“原來是這樣,這畫確實是張好畫。”
江白羽假行家似的點點頭,王希孟其人他當然是知道的,在江湖中傳聞軼事頗多,長盛不衰,是一位在武林人口中天下無敵的人物,據說其武功已入化境,空前絕后五百年,不過這幅出自王希孟之手的千里江山圖,他卻未曾聽過。
江白羽心中疑惑未解,繼續問道,“前輩剛才所言的其中奧妙,又是何意?”
竹山先生笑道:“王希孟本是放浪形骸之士,無酒肉不歡,無美色不悅,他入皇宮次年,卻忽然開始辟谷,每日痛飲宮中美酒,酩酊大醉后便開始作畫,歷時半年,完成了這幅千里江山圖,之后便消失于皇宮,不知所蹤。傳言他看破紅塵,將畢生所學之武功藏于這幅山水長卷之中,飛升成仙去了。”
江白羽聽得玄乎其玄,馬上展開畫卷仔細瞧了瞧,發現畫中除了漁村野市、水榭亭臺外別無特殊之處,哪里藏有什么武功秘籍?
“前輩,此畫為何只有半幅?”
“此畫在朝廷南渡時被金國擄走,后又輾轉流落民間,不知經歷過多少次你掙我奪,最近一次是二十年前的名劍樓和燕北堂,兩大門派為了爭執此畫,在江湖上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最終此畫被他們一分為二,各據其一。”
“這一半是我從名劍樓前代掌門蕭無忌手中對弈贏來的,而另一半據說已經不在燕北堂手中,下落不明。可惜,這兩家雖然當年據有此畫,卻未能參破其中分毫玄機。其實不只是這兩家,自圣手神君王希孟做成此畫后,從未有人參透過其中奧妙。”
“那前輩可曾參透?”
竹山先生聞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難道竹山前輩也無法參透?這幅畫,真的有那么厲害么?”江白羽心里暗自懷疑。
竹山先生似是看出了江白羽的疑惑,說道:“因為歷經數代江湖高手,都無法破解其中奧秘,所以人們都認為這只是圣手神君開下的一個玩笑,畫里根本沒什么特別之處,這幅畫的傳說也漸漸被淡忘于江湖,像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也正常。但是,如果輕易被人參透,那這幅畫便不是千里江山圖了。”
竹山先生對江白羽正色道,“此畫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努力鉆研,如果能參透此畫奧秘,你的武功必定突飛猛進,躋身武林中所謂的‘圣、神、宗師’之列,定然輕而易舉,到時候才有能力對抗你密宗的仇人。”
“還有,我傳授于你的前十八式無極散手,一定要勤奮苦練,一名刀客,不能只會用刀。”
江白羽覺得竹山先生把這么珍貴的東西交給自己,實在是承受不起,剛要推辭拒絕,卻見竹山先生身形忽然飄遠,消失在欲散未散的薄霧之中,宛若仙人歸途。
“前輩,前輩……”江白羽叫了幾聲,終是挽留不住。
“哎,前輩之灑脫,我不能及。”江白羽望著竹山先生離去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千里江山圖,望著縹緲的江面,良久不言。
生逢戰亂的時代,誰也沒得選,像竹山先生這樣心系大局的俠客,注定少了幾分灑脫,多了幾分責任。
所謂的白衣勝雪去如風、美人如玉劍如虹,只不過是文人騷客在腦海中演化出的美好畫面。
人心的冷暖,時局的掣肘,世道的禁錮,才能更好地描摹出一名真實的俠客。
也許,這正是亂世俠客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