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晌午時分,宏圖別府。
建安王剛剛送走過來蹭午飯吃的唐翎,此刻正坐在書房里獨自飲茶。
飲好茶是臨安城名流中的風尚,而建安王正是引領風尚的佼佼者之一,他平日里粗茶淡飯早已習慣,唯獨對茶葉的需求甚高,天底下所有品種的好茶,他基本都品過。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書桌前,建安王將身子微微朝前偏去,讓陽光灑在自己的額頭上,暖暖的感覺,很是受用,這樣閑適的時光,對他而言并不多。
他要運籌帷幄的事情太多了,朝堂上下,到處都是陰暗的角落和陰險的敵人,他便是要在這樣的戰(zhàn)場上,擊垮自己的敵人,施展自己的抱負,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達到自己想要企及的高度。
他的理想是平日里不能隨便說出口的,而又是人盡皆知的,這很矛盾。
他要用實際行動證明,誰才是最適合掌控這個國家,玩弄天下時局的贏家。
書房的門被推開,葉夢鼎手拿羽扇,緩步走了進來,他可以自由進出宏圖別府,這樣的殊榮,只有寥寥幾人才有。
“王爺好興致啊。”葉夢鼎笑著說道。
“原來是先生到了!本王正要派人去請先生呢,先生真乃本王知己,能夠遙遙知曉本王的心思。”建安王抬手讓葉夢鼎免禮坐下,說道:“先生,您最近不是在忙應酬蒙古使團的事情么,整日都不可開交,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葉夢鼎行禮坐下,又起身接過建安王端來的一杯熱茶,聞著飄散而出的茶香味說道:“突然路過,想必王爺也正想找人聊聊天呢,就進來討杯茶喝。”
建安王朗聲笑道:“本王孤身一人坐在這,確實有些憋悶,哪似先生這般瀟灑,天天到處飲酒應酬。”
“別提了,這些韃子真難伺候,”葉夢鼎喝了口茶道,“官家已經(jīng)嫌他們煩了,再加上那日君臣同樂宴上的不愉快,現(xiàn)在誰都不待見他們,官家發(fā)話,讓他們上元節(jié)之前必須走人,而那些韃子不知每天忙些什么,就是賴在這里不肯走。”
建安王搖頭道:“父皇就是心腸太軟,軟了一輩子。若換做我,早就用大棒把他們驅(qū)趕走了,如果他們還敢放肆,直接殺。”
葉夢鼎點頭道:“心腸軟不是壞事,但如果是軟在一國之君身上,則未必是好事,現(xiàn)在有識之士都能看得出,我大宋如今正需要一名鐵腕作風的君主。”
“先生這話本王明白,可當今朝堂上有多少人敢明白,多少人不敢明白,本王還不確定。哈哈,不提這個了,話說您大冬天還拿著把扇子扇來扇去,倒也是件奇聞。”建安王笑了笑,這樣的對話,恐怕只有在建安王的書房中,才說得出來。
此話題不宜多聊,葉夢鼎搖了搖羽扇,打岔道:“王爺,剛剛下官進府,正巧碰見妙安公主出去。”
“嗯,翎兒這段時間總是過來用午膳,說是公主府的飯食吃膩了,要換換口味,哎,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現(xiàn)在連年征戰(zhàn),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連口稀粥都喝不上。”
“王爺想遠了,妙安公主終究是個女兒家,不可能像王爺一樣牽掛百姓,心系蒼生。嬌慣一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葉夢鼎說著話鋒一轉(zhuǎn),“王爺,妙安公主近來和江白羽走動得很頻繁。”
朝堂中人都知道,建安王一直心系妙安公主,而妙安公主不知是不懂還是不愿,一直沒有這方面的表示,二人在感情方面一直若即若離。
“先生此言何意?”建安王放下茶杯,瞇眼望向墻上裱著的字畫。
葉夢鼎斟酌了一下用詞,欠身說道:“王爺,下官的意思是,用不用人為干預一下,讓他二人有所節(jié)制,互相疏遠一些。若走得太近的話……”
建安王抬手打斷葉夢鼎的話,收回目光,笑了笑問道:“先生,你覺得白羽為人如何?”
“簡單,老成,明事理,不摻惹閑雜之事。”葉夢鼎回答得簡短精煉。
“嗯,這個評價中肯。”建安王再問道,“那先生覺得,白羽的能力又如何?”
葉夢鼎這次沉默半晌,才緩緩答道:“不可限量,只是時局掣肘,伯樂未至,目前尚無法完全發(fā)揮出來。”
建安王點頭道:“嗯,先生的兩次評價,都很到位。”
“王爺一向慧眼識才,這一點天下無人能及。”葉夢鼎這話倒不是奉承,而是建安王確實有這個本事,其麾下的唐天海、瀧川孝太、劉整等人,包括葉夢鼎自己在內(nèi),都是當世罕見的人中翹楚。
葉夢鼎羽扇一停,問道:“王爺?shù)囊馑际恰?/p>
“先生知道,本王想辦大事,需要各方面的人才輔佐,江白羽是一匹百年難遇的千里馬,而本王,正是他的伯樂!”建安王說到此處,目光忽然變得冷漠、決絕,卻又夾雜著瘋狂的熾熱,“先生,本王為了大計,舍一女子又何妨?”
葉夢鼎被建安王的目光所懾,緩緩低下頭,但嘴角卻露出笑意。
在大事面前能拋開一切感情纏擾,保持著絕對的清醒,這正是他要誓死追隨的明主。
建安王收斂了內(nèi)心流露的欲望,神色緩和,淡淡說道:“先生不要多想,本王是皇子,翎兒她是父皇親封的異姓公主,雖無血緣關系,但終究禮法上阻礙太多,這道理本王還是明白的。感情這東西,動情的時候無法把控,但到了收斂的時候,完全可以憑自己的意愿。”
葉夢鼎道:“王爺所言極是,不過婚姻之事,王爺確實也該考慮了。”
當今兩位皇子,太子趙長維已經(jīng)有了太子妃,且太子妃分娩在即,皇室又將添新丁。
而建安王這邊,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獨身一人,和他傳出過緋聞的女子,也只有唐翎一人而已。
“先成事,再成家。”建安王語氣堅定,自顧笑了笑,忽而沉聲問道,“先生,您過來找本王,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