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師長、傳道授業解惑這種事情,老玄龜活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
“莊主請坐,我們慢慢說。”
老玄龜抬手之間便在冰湖之上結出了一張冰桌兩張冰椅,還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來了一套茶具,茶壺中的茶竟然還是已經泡好的。
老玄龜提起茶壺給張風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那茶水上面飄起的不是熱氣而是蒙蒙霧氣,觸手一摸竟是連茶杯外壁都一片冰涼。
“這是極地冰原中才能長出來的雪頂碧羅,莊主嘗嘗。”
張風云端起茶杯嘗了一口,茶味清新冷冽,寧心提神,倒的確是難得。
“嗯?”
喝了一口之后,張風云才察覺出異常。
這茶水他喝了一口,但是杯中的茶水似乎一點都沒有少。
于是他又喝了一口。
還是沒少。
“這杯子?”
“莊主看出來了?聽說莊主曾經在夢境世界中臻至圣賢境,我還覺得這些境界都不會成為莊主的阻礙。”
“夢境世界中的圣賢境不能作數,而且當時那個境界是我枯坐數年一朝頓悟直接晉升圣賢境,并沒有修行的過程。”
“好吧。”
老玄龜微笑著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來看著張風云的眼睛。
“莊主想要問老朽神魂如何破境入神海,但是莊主從來沒有想過,神海這個境界為什么叫神海?”
“儒家的夫子在書上說,這是因為神力無盡,如淵如海。”
“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個道理莊主應該清楚。”
張風云自然知道老玄龜說的是什么意思,這幾天他聽了太多類似的話。
分屬于兩個境界的修士,世界總是無法相通的,張風云自然不奢望老玄龜能夠理解自己現在所有的苦惱。
“道理太多,還都不一樣,我有些亂了。”
“混亂是人之常情,在破境這件事上,誰都不可能避免。”
“自然。”
“既然莊主清楚自己的混亂,那么這件事情就好辦了。”
老玄龜說一句話就會頓一下,像是在給張風云一個緩沖的時間。
“這世間修士無數,莊主別看老龜我修行至今都在神山中未曾出去,但是這世界上的事情,我知道不少。”
張風云知道這些話都是老龜的經驗之談,所以不說話,只是聽著。
老玄龜的手在空中虛劃幾下,寒氣從冰湖之上幻化出一座小亭子,他指著亭子上面的檐頭說道:“你看那亭檐曲線美不美?”
張風云認真看著亭檐的邊向,看了半天之后才淡淡說道:“倒是說不上有什么美的地方,只是看著很協調,很舒服罷了;這種建筑風格,倒是和神山之外的人族風格有很大不同。”
“這是許多年前,我還小的時候,在女媧神族中看到的,是神族的建筑風格。你覺得舒服,是因為這種風格暗合天地法則。”
“想來,神族工匠應該對天地法則了解頗多。”
“或者,那些工匠或許并不了解天地之間的法則,但無數代人的經驗知識傳承下來,他們只是在運用那個先人的智慧。”
“修行,說白了就是模仿,模仿天地之間的靈氣運行的規律,將靈氣吸納到自己身體之中化作靈力,為自己所用。”
老玄龜的寒冰靈力在亭子周圍幻化,漸漸幻化出無數的建筑綿延不斷,但是湖面就這么大,張風云和玄龜老人坐在這里,終究會被包裹進去。
“現在莊主看到了什么?”
“墻。”
“墻的后面呢?”
“樹?”
張風云看著冰墻后面郁郁蔥蔥的綠色,心中慨嘆了幾句。
“樹的后面呢?”
“天。”
“天有多大?”
這是個什么問題?
“不知道。”
張風云誠實回答。
“你看到的天有多大么,天就只有這么大。”
這話實在是有哲理,張風云也不得不佩服。
“莊主你修的是山神的道統,卻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山這個字意味著什么。”
“神族的道統不好修,何況這門道統還沒有前行者引導你,所以更是艱難。”
“玄老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你看到多大的天,取決你心中有多大的天,而你要知道,山神族的道統并不平凡。”
“愿聞其詳。”
“迷梟或許和你說過,神族是天道塑造,而山神族被塑造出來的時候,就平分了一半大地之力的權柄——你聽說過不周山嗎?”
張風云搖頭。
“那是傳說中山神族的起源,連接著天與地,后來在大劫中破碎,從此消失。”
“山神族的覆滅,似乎也是同一時間。”
“那些我并不清楚,我的傳承記憶中沒有那么多的內容,可是想來應該不會有什么錯漏之處。因為這一點,所以你的修行和旁的修士方式就不同。”
老玄龜說著,忽然停了下來,在冰桌中間化出了一個小坑。
那坑中是水,水面倒映著天色,看上去就像是一體兩面的世界。
“這是我的神海。”
老玄龜說道:“在我的神海中,只有一片海,旁的什么都沒有。”
“當然,我的神海是這片天的倒影,所以我的神海就是我的天。”
“這世界上的修士大多都是如此,只是根據自己的靈力特性,所以神海的屬性不一樣罷了,但莊主你一定是和這些都不一樣的。”
張風云沉默,老玄龜說的話的確沒錯,他的神魂空間不一樣,不管是道心神樹還是大地之書所化的神島,似乎都和主流的修行者不一樣。
“所以啊,莊主,這種事情想通了就很簡單,你看那么多書也看不懂道理,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選錯了道路。”
“神魂空間都不一樣,又怎么能用和別人相同的方式,來尋求晉升呢?”
“以玄老之見,我這晉升路該如何走?”
“莊主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用再問老朽了。”老玄龜將周身的建筑收起,在桌子上面幻出一個微雕一樣的建筑群。“莊主剛剛看不清這里的全貌,但是現在看看,能不能看清楚?”
“莊主,其實你的問題,北宋國的蘇東坡大先生的一句詩可以解釋: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