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悄悄潛回城主府的時候,姜可還仍然在和那位病秧子鬼的城主喝茶。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手不比從前,城主府的暗衛肯定也早已經發現了他。之所以沒有將他驅逐出去,恐怕只是以為他放不下姜可,所以又回來了吧。洛川在屋頂上仰面躺下,心里暗自點頭,其實他回來的原因也有那么點兒意思的吧……
滿園的銀杏葉將他一雙眼睛都染上溫暖的金黃色,風吹過時,樹葉唰啦作響,屋下有茶香傳來,靜謐的不似人間界。
他稍稍偏頭去瞧姜可,姜可手里捧著一杯熱茶,正仔細聽著蘇湜講話。熱氣蒸騰上去,將她的眉眼都晃得一片濕潤,朦朦朧朧。
多好看的姑娘啊,洛川一邊瞧一邊想,眉眼精致,跟年畫里的娃娃似的……唔,沒有那娃娃胖就對了。這姑娘生的好,本事好,出身也好,可這樣的姑娘,她怎么就不愛笑呢?
笑起來是什么樣子?洛川有些想不起來了。他記得姜可是對他笑過的,當時幾乎都要晃花了他的眼,可是奇怪的是,只要短短時間,那張笑魘如花的臉竟然會慢慢模糊在他的腦中……
洛川斜過身子,單手支著下巴,他多希望姜可再對他笑一笑啊……
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專注,也許是因為姜可的感知太過敏銳。姜可翻起一只杯子,注滿茶水,然后將那只杯子穩穩對著他便仍上來。
洛川一笑,抬手將茶水攔下。他心想這姑娘真是放肆,都不怕“嬌弱無力”的他被這杯滾燙的茶水澆到了嗎?
蘇湜注意到姜可的動作,仰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屋頂上已經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見姜可盯著房頂上那人瞧,于是便意有所指笑道:“這位是洛川公子吧,他去而復返,恐怕是因為有放心不下的人吧?”
姜可收回目光,慢慢搖頭道:“不過跟你的情況是一樣的。”
只是交易罷了,她在心里這樣道。
她一口飲盡杯中茶水,略微帶著澀的香氣讓她的舌尖都有些發麻。她干脆不再去看洛川,只是正色道:“城主,你總得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讓我去帶走李不言,不然海夫人那邊我實在是不能動手。”
“海夫人那樣依賴李不言,是他倆之間有什么羈絆,還是因為……城主你?”姜可不愿意賣關子,直接一陣見血的問出來。
蘇湜一愣,眼中似有水光晃過,他苦笑一聲:“姜姑娘真是冰雪聰明……”
“蘇三,你敢攔我!”
門外海夫人忽然怒斥一聲,傳來推搡之音。
那管家的聲音也跟著傳進來,他嗓音放低,透著幾乎是要陷進泥土中的卑微,他懇切道:“夫人,你不能進去,城主他正在招待客人……”
海夫人冷笑一聲,道:“哼,有什么客人是本夫人見不得的?你趕緊給我讓開!”
管家擋在園外,依舊不依不鬧將海夫人阻攔著:“夫人,你當真不能進去。你這樣,城主受不住的……”
海夫人大怒,竟然直接朝園內喊話道:“蘇湜,你躲在園中當什么縮頭烏龜!你若是不趕緊讓你這條忠心的狗滾開,可別怪本夫人下手無情!”
蘇湜面上的表情姜可形容不出來,只覺得滿面酸澀,痛楚泛上來,卻只能梗在喉間,無從訴達。他很想扯出一點兒笑出來,努力了半天卻只是稍稍牽動了唇角。于是只得低聲道:“姜姑娘,讓你見笑了。”
姜可搖搖頭,她其實是很不理解這種情感的,只是看著這樣的蘇湜,卻好像讓她自己心里也不太舒服。“情”之一字最是磨人,所幸姜可還不太懂,幸虧姜可還不太懂。
蘇湜揚聲道:“蘇三,讓開。”
園外靜了片刻,海夫人便慢慢走了進來。她今日并沒有打扮的像以往的那樣素凈,而是錦衣華服,額上綴滿青玉華勝,整個人很是精致。
她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后頭跟了六位壯漢,那些男子齊齊抬著一口上好的楠木重棺,看那材質,還是從柳州運過來的木材,然后再李不言開的那家壽材店里加工做好的。
海夫人臉上嬌媚如花,她溫軟笑道:“夫君果真是有客人,還是剛從我那里走的客人……你這幾日覺得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準備好躺進我送你的棺材里了?”
自打海夫人一進這園子,蘇湜的眼睛就沒從她面上移開,他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沒這樣光明正大的看過她了。每次派了暗衛想去看看她吃的好不好,睡得踏實不踏實,暗衛回來報說她頓頓飯吃不了多少東西,夜里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心里就針扎似的疼……他有多想親自去看看她,可是阿海不愿意再見他了……
蘇湜提著嗓子,想開口說兩句話,才發現喉間已經干澀的難受,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阿海,我很好,你……你還好嗎?”
海夫人面上頓時出現厭惡之色,她幾乎是一個眼神都不愿意留在蘇湜身上。她好像把蘇湜當敵人,敵人沒死,她就過的不安生,只有當蘇湜死的透透的了,她才能快樂。
她忽然冷笑一聲,支使著那幾個漢字將抬著的棺材放下,嗓音透著冰棱扎過般的冷厲:“你問我過的好不好,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好,我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你趕緊死,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你去見阿崽!”
蘇湜臉色瞬間慘白,仿佛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倒,他身子晃了晃,幾乎有些要站不穩。
海夫人轉臉又笑道:“姜姑娘,你看見了吧,這人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他把我逼瘋了,你不能帶不言走,你帶他走了我就得死!”
真是奇怪啊,姜可納悶,蘇湜說他想活下來,所以要他帶李不言走。海夫人也說她要活,所以李不言不能走,真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