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人各有其貪念。
阿海有時候會請戲班子來府中唱戲,遇見有好看的曲目,她看的興致盎然之時還會順帶著過來拉他一塊看。
戲本里的故事關乎情情愛愛的自然不少,或肝腸寸斷,或山盟海誓,而阿海最偏愛有完美結局的。她有時候邊看著戲,邊會過來拉他的手,明明戲里的人都是要在一起的,她看著看著卻會淚滿衣襟……孕婦的情緒是飄忽不定,很難控制的,蘇湜記得那位老中醫是這樣給他說的。他細細給自家娘子擦干滿臉的淚水,心里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若是結局圓滿的,戲里的主人公便從來不會失去,一生安穩守著自己的愛人過日子。
若是結局悲戚的,戲里的主人公便也不曾得到,或兩人互相暗戀,或單相思一輩子也便過去了。
只是若是未曾得到過,那便也就談不上失去,可若是一開始就將珍寶攥在手心,當它要溜走的時候又怎會受得了?
他已經得到了幸福,又怎會忍心平白失去?
他會這樣想,阿海又何嘗不會?
他大概已經快要大限將至了,這幾日時常會咳血,他總是不敢讓阿海瞧見,可阿海冰雪聰明,又怎么會不知曉呢?他當真能狠下心來扔下他們母子不管嗎?蘇湜心想,他心心念念牽掛著的妻子,他還未出世的崽,這兩個他的心頭至寶,他當真能舍的下去嗎?
貪念頓起。
他想要活的更久些,無論用什么樣的方法,無論用什么樣的手段!
他聽說鬼醫李唐風現在已經歸隱山林了,沒有什么能打動他的東西,便是絕不肯出山的。他記得年幼時,父親請鬼醫來替他瞧病,那時候鬼醫還不像現在這樣難請,只要價格到了,那他怎么樣都是會出手的……那時候他治不好他的病,現在呢?已近二十年過去,想必他的醫術也會愈發精盡的吧,也許這是一個機會也說不定……
蘇湜悄聲和阿海說著話,道:“阿海,你說我去請鬼醫來府上好不好?”
阿海挑眉,道:“請他做什么,他能給你治病嗎?”
蘇湜苦笑:“說不上來,他以前來瞧過我的,說是沒得治……不過就算沒得治,請他過來給你安胎也是很好的。”
“神經!我家水肜兒也是大夫,曾經給武林盟的人也瞧過病的,安胎這種小事她當然也會。”阿海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翻了一個白眼。她頓了頓,忽然輕聲道,“你不如讓水肜兒替你瞧瞧,她的醫術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氣的。”
蘇湜原是沒抱希望的,可看著自家愛妻那樣擔憂心慌的模樣,他便忍不住笑著溫聲應道:“都聽你的,我明日便去找她瞧病!”
……
“后來呢?”洛川聽的津津有味,桌上瓜子皮磕了一堆,其實他都是沒吃的,不過忽然之間心血來潮,便都剝給了他的姜小姐。蘇湜的故事說到了一半,卻忽然沉默不語,他講到幸福處,面上卻滿是痛苦之色。洛川道,“那水肜到底給你瞧沒瞧病?看你現在這樣,想必她也是束手無策的吧?”
蘇湜緩緩搖頭,低聲道:“水肜替我把了脈,她說有辦法,并且現在正是時候。”
他本來只是想讓自家娘子放心,才下決心到水肜那里走一趟,卻沒想到水肜這姑娘看上去靦靦腆腆的,實際上卻是真人不露相。她替他把脈之后久久沒有言語……其實對蘇湜來說,這樣的態度無疑就是已經宣告了最后答案——沒戲。
他自己心態平和,覺得很沒有關系,甚至還想安慰水肜兩句,水肜卻忽然沉吟著開口,道:“你這病……也不是不能治,不過會麻煩了些。”
蘇湜眼睛驀然睜大,他雖然心中很是激動,卻仍是被慣常的理智稍稍克制……鬼醫當年都說治不了的病,到了這個年輕的小姑娘跟前當真能治好,蘇湜有些不敢相信。他頓了許久,才僵硬著扯動面上的肌肉,笑道:“水肜兒莫要拿姨父開玩笑了……”
水肜翻了一個白眼,神態間竟和她的小姨有八分相像,她道:“我從不說空話,你這病能治就是能治,只不過缺一味藥引罷了!”
能治嗎?當真能治?
蘇湜心中的貪念終于抑制不住,他喉結動動,然后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的傳出:“什么……藥引?”
水肜在他面上仔細瞧了半晌,忽地粲然一笑,道:“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就只是滿七個月的紫河車而已。”
她好似忽然來了性質,饒有興味解釋道:“紫河車就是婦人懷胎育子時候的胎盤,一般會隨著孩子一同產出。紫河車性味甘、咸、溫,入肺、心、腎經,有補腎益精,益氣養血之功,給你用做一味藥引子是再好不過了。”
蘇湜忙道:“哪里可以找到?”
水肜全然放開了,半點不在羞澀,她道:“這東西很常見了,普通藥房了就有。”
蘇湜簡直是驚喜,他也不知道忽然從哪里來的信任,竟隱隱有種要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沖動。只是他剛想說話,便聽見水肜又揚聲道:“雖說一般紫河車好得,不過你這病卻并不常見,自然也是要用不一般的紫河車。”
水肜眨眨眼,淡聲道:“我小姨現在已有身孕七個月,她肚子里是你的孩子。小姨她武功高強,你父子又血脈相連……再適合不過了。”
“做決定吧!有我引產,他們母子出事的可能性不大。”水肜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