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別增情
玄宗對玉環(huán)的寵愛,一天深似一天,玉環(huán)對自己也漸漸的驕縱,她算是把玄宗的脾氣摸了個清清楚楚。你不是對我癡迷嗎,我就給你來個情投意合,你不是片刻離不開我嗎,我就給你來個小別離。
玄宗畢竟是個帝王,他可以獨占玉環(huán),但不會讓玉環(huán)獨占自己。而玉環(huán)此時后宮爭寵的小伎倆早已玩的爐火純青,就是看不得玄宗去別的嬪妃處,尤其是梅妃,明來暗去的玉環(huán)早就和她斗上了氣較上了勁。
一日,玄宗下了朝,并未回西宮,而是去了翠華西閣。此閣自梅妃搬走已閑置多日,玄宗擺駕到那,玉環(huán)心中已猜了個大概。竟然生起了玄宗的悶氣。
玄宗為何到此,還得說玄宗對梅妃是真有感情。雖說梅妃自請去了上陽東宮躲清靜,可去了后,許久見不到梅妃的玄宗,偶然間還是惦念不已。前幾日,悄悄讓高力士送去了一百顆上好的珍珠,以示安慰。
送給梅妃的珍珠,可是珠中絕品東珠,產(chǎn)自平盧以北鴨綠江中。顆顆碩大飽滿、圓潤晶瑩,并且能散發(fā)出五彩光澤,用它制成的首飾光彩熠熠,盡顯高貴奢華。
梅妃拿了珍珠,立時明白了玄宗的情意,當下寫了一首詩讓高力士帶回交于玄宗。
詩中道: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玉階生寒,珠淚盈眶。我念我皇,今夜,歡歌燕舞,可千萬千萬,別夢寒。
一日散朝后,高力士將詩給了玄宗。玄宗看著梅妃雅作一斛珠,久未說話。他想起了與梅妃十多年來的舊日溫情,不比玉環(huán)的熱情似火,梅妃的淡雅清靜依然讓玄宗癡迷。
下朝就來到翠華西閣,聽到玄宗召見的梅妃連忙從上陽東宮趕來。一見淡妝素描的梅妃神情憔悴,玄宗不禁感傷從心生。畢竟梅妃跟了自己十多年,二人還是感情深厚的。
一番噓寒問暖后,命宮女擺上酒席,與梅妃同飲。兩下里追敘舊情直到入夜。酒意已酣,情至深處,更不愿挪動半步,攜著梅妃進房歇息。
玉環(huán)知道玄宗去了翠華西閣,本想著夜間還不回來,可左等不來,右等不見的,直至深夜。玄宗身邊的和玉環(huán)相熟的婢女悄悄過來傳話,玉環(huán)才知玄宗召來梅妃要留宿翠華西閣了。
這幾個時辰,玉環(huán)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踏實了,一時妒火升起,寅時剛過索性穿戴整齊奔翠華西閣殺來,她要攪了玄宗美夢。
天還沒完全放亮,正擁著梅妃酣睡的玄宗就被宮門外吵鬧聲驚醒,不禁大怒,坐起身問宮門處伺候的婢女道:“何人在外吵鬧?”
外面玉環(huán)聽到里面玄宗的聲音,撇開趕來攔阻的高力士答道:“天光早明,陛下為何尚未臨朝?”
玄宗聽是玉環(huán)聲音,轉(zhuǎn)怒為驚,披著衣服急忙坐起。
梅妃也已驚醒坐起,玄宗忙替她披上霞裳,小聲令她暫時躲避,還是不要見面為好。屋內(nèi)又無處可去,只得將梅妃和衣抱入金銀平托大漆床帷帳的夾幕內(nèi),才開了閣門,放入玉環(huán)。
玉環(huán)見玄宗獨自一人坐在床上,明明知道仍是語氣不善的問道:“陛下戀著何人,至此時尚未臨朝?”
玄宗道:“朕…朕身體稍有不適,現(xiàn)在還早,在此靜睡養(yǎng)神,一會兒自會上朝。”好一個天子,竟在一個妃子面前編起瞎話。
玉環(huán)笑道:“陛下何必戲弄臣妾,臣妾已知陛下愛戀梅妃,因此天亮太陽都出來了還不起。”
玄宗道:“娘子這是從何說來,她若為朕所愛戀,何至廢置上陽東宮?”
玉環(huán)說:“藕斷絲連,人情難免。如陛下許久未曾見梅妃,臣妾請今日召來,咱三人同浴溫泉。這樣可好?”
玄宗道:“梅妃朕久未臨幸,形同棄置,怎容復(fù)召?”
玉環(huán)又道:“陛下若依然喜愛與她,召來又何妨!快請內(nèi)侍傳來。”
玄宗去哪請啊,眼見著瞎話編不下去了,四顧著左右,無詞可答。
此時玉環(huán)往床下一望,見有鳳履一雙,知道是梅妃的,一指鳳履故意問道:“這是誰的鳳履?”
玄宗一驚,附身查看之間,又從懷中掉下翠鈿一朵,許是剛才抱梅妃時無意間掉落的。玉環(huán)見到拾起,舉到玄宗面前道:“這又是何物?”
玄宗越難答辯,不覺兩頰發(fā)紅。
梅妃在夾幕后收拾好衣裝,聽到這,就欲走出來。她想問問玉環(huán),我也是玄宗后妃,怎么玄宗就不能與我共寢。剛要挪動腳步就聽玉環(huán)又說道。
玉環(huán)豎著柳眉,提起調(diào)門道:“鳳履翠鈿,明是宮中婦人之物,不知陛下這一夜如何歡娛,竟然致神疲忘了早朝。臣妾估計滿朝大臣,在朝中等待已久。到了紅日高升時,倘若還未見陛下出朝,恐怕又只說是為臣妾所迷,臣妾可著實擔當不起。”她就是說給不知躲在何處的梅妃聽的。
梅妃聽到這,終于還是忍住腳步,她可不想背上一個魅惑圣上,迷戀后宮怠惰朝政的罪名。
玄宗被玉環(huán)說的無法辯駁,索性倒在床上,閉目不在言語。
玉環(huán)性子上來只管催逼,玄宗終于怒吼道:“今日朕身體不適,不能上朝了,難道你還沒聽清楚嗎?”
玉環(huán)一見目的達到,把手中翠鈿,擲在玄宗床上,轉(zhuǎn)身出閣去了。
玄宗見玉環(huán)已走遠,趕忙叫出梅妃。此時的梅妃已是淚水滿臉。玄宗自是滿臉愧疚,不知說什么好。
梅妃道:“陛下可真是少見的好脾氣啊,竟被她問的如此難堪,以后您還是別召臣妾來了。”
玄宗聽罷怒道:“朕愿意去哪就去哪,愿意召誰就召誰,她今天也是太霸道了。愛妃不用多慮。”
梅妃聽罷也已知道,這玄宗恐怕已被玉環(huán)徹底俘獲住,不然一代帝王何以竟被一個妃子弄的如此難堪,當場不但要自己躲避,還和玉環(huán)說已棄我于東宮。可玄宗現(xiàn)在如此說,自己也就不能再說什么,自是暗自嘆息,心灰意冷。
玄宗很是尷尬,隨即穿戴整齊,借著上朝躲開了。
退朝后。玄宗仍是氣惱不已,可一路上心里想的卻是怎么哄玉環(huán)高興。
在勤政務(wù)本樓待了一會兒才往玉環(huán)的西宮。
玉環(huán)聽到婢女稟報,竟不出迎,心想反正已然鬧了一出了,索性鬧到底,看他會怎樣。
直待玄宗踱入,才算起身行禮,且冷言冷語道:“陛下何不向翠華西閣去?”
玄宗不待玉環(huán)說完,便截住道:“娘子別再說此事!”
玉環(huán)撒嬌道:“臣妾情愿退出宮外,讓梅妃在此專寵,免受前朝大臣譏諷。”
玄宗又再三勸慰,哪知玉環(huán)語帶哭腔,裝癡賣嬌,鬧個不休。把個玄宗煩的終于忍耐不住,惱羞成怒高聲叫道:“你要怎樣,難道讓朕為你一人,冷落所有后宮嬪妃嗎?你要知道各宮娘娘的家人維系著朕的半個朝廷呢?”
玄宗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可此時玉環(huán)哪是講理之人,聽罷,憤然站起收拾衣物竟不拜別,徑自出宮去了楊國忠府中。
玄宗勿自生氣,并未阻攔,只是讓高力士跟在她身后看看。
這一路玉環(huán)像受了天大委屈,哭得似淚人兒一般,她當然是做給旁人看的。但她現(xiàn)在畢竟是娘娘,出宮去儀仗自是小不了,前呼后擁,華絡(luò)傘蓋的,高力士麻利的安排妥當。
到楊國忠府中,玉環(huán)的三個姐姐趕來一聽事情緣由,也一齊撲簌簌的墜下淚來。眾人的富貴可都是玉環(huán)帶給的,今日一見她和玄宗大鬧出宮,無不驚懼害怕起來,聚在一起沒了主意,只是陪著一陣的哭,午膳都沒了往日的心情,各自胡亂吃了一碗半碗。
玉環(huán)卻吃的很香,她心里還是很踏實的,自己就是要鬧一個小別離,吊吊玄宗的胃口。
果然,到晚膳時,楊府門童進來報:陛下賜膳。楊國忠連忙迎了出去,這一看已是轉(zhuǎn)憂為喜。
怎么了呢?只見宮中送來的晚膳和若干衣物米面,竟達一百多車,從府門外排到了街尾還沒看見頭。
楊國忠跪倒謝恩,起身后拉住送膳的小太監(jiān)問道:“是陛下送的嗎?陛下怎樣?”
小太監(jiān)悄悄道:“娘娘才離開半日,陛下已是坐臥不安,這不,讓高將軍特意準備了晚膳送來。”
楊國忠心里更踏實了。晚膳其間,楊府眾人已不同于午間,復(fù)有了歡聲笑語,玉環(huán)也喝了數(shù)大杯,至起更時方才散去。
臨歇息前,楊國忠來到玉環(huán)房中,見一切安排停當才道:“娘娘今日累了,早日安歇,有需要盡管吩咐臣。”
玉環(huán)道:“我兄自家人,現(xiàn)沒有他人,不必多禮了,趁此機會和你說個事。”
楊國忠見玉環(huán)謹慎的樣子,不知道她要說什么,連忙喝退伺候的婢女。
剛要張口問,玉環(huán)又道:“讓下人再離遠一些。”
楊國忠意識到玉環(huán)下面要說的事可能很重要,出來房門外,讓在門外侍奉的人遠離此院,直到看著院門關(guān)閉方才回到房中。
玉環(huán)這才道:“我兄這官做的怎樣啊?”
楊國忠跪倒磕頭道:“蒙娘娘提攜,釗一直沒有機會認真拜謝,請受我一拜。”
玉環(huán)起身扶起楊國忠道:“適才我兄一個釗字說完,就沒拿我當外人,你可還想往上再進一步。”
楊國忠聽罷連連點頭道:“我已官職高位,再進一步可就是丞相之職了,還真不敢想。況李林甫是什么人,娘娘想畢也是知道,如我流漏出半點跡象,怕給娘娘也帶來麻煩。”
玉環(huán)道:“我想到此人了,所以讓你手下人遠離,以防隔墻有耳,露出風(fēng)聲。我兄做好準備,務(wù)必小心。就連三個姐姐也不用在事成之前與她們知道。”
楊國忠道:“釗聽候調(diào)遣就是,不知娘娘用什么法子?”
玉環(huán)道:“我那胡兒安祿山自會安排。”
楊國忠聽罷心中一驚。他對安祿山一直很不感冒,這廝拜玉環(huán)為母的事一直讓他覺得是男人的恥辱。況安祿山赳赳一武夫,做出此事實在讓人對其冷眼相看,不屑與其為伍。不想今日從玉環(huán)口中竟能聽到他對自己的如此安排。
聽罷并未接話。口中嗯著心中不免狐疑。
“各中原因我兄就不必多想了,只要記住,事成之前守口如瓶就是。”玉環(huán)道。
事成于密,楊國忠當然知道其中厲害,拜罷離去。
再說宮中的玄宗,自玉環(huán)走后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宮中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此時連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宮中仿佛都沒了往日的生氣,一片寂然。
玄宗心情不好,自然看這個也不對,看那個也不順眼,擺放好好的青瓷大瓷馬一天時間已讓他胡嚕到地上好幾個了。
第二日,比起頭天加個更字。悶悶不樂一天的玄宗,舉止失常,飲食無味。內(nèi)侍從旁供奉,并未有什么過失,偏事事不合他意,無緣無故受鞭笞杖責的有好幾個人了。高力士這兩天一直都沒敢回府,始終在玄宗身邊小心侍奉著。
到了夜靜更闌,玄宗還是東叱西罵,呼叫不休。
高力士知道玄宗想什么。他知道再熬下去,自己身邊的哪個倒霉蛋,非得讓煩躁的玄宗砍了腦袋去。即使沒有緣由,無奈玄宗看著誰都不順眼,你說怎么辦。
他小心的端了一杯茶上前輕聲道:“要不,召貴妃娘娘回宮?”
煩躁的玄宗看了他一眼。
高力士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里直突突,不知這話說完玄宗會怎樣,可這話也就他能說。
玄宗又看了他兩眼才道:“趕快去吧!”
高力士聽罷趕緊擬了詔書,蓋上御印,才跑去找城門郎。
怎么那么麻煩,還要詔書?
原來大唐夜間開啟城門是有嚴格規(guī)定的,京城和皇城宮殿各門的開關(guān),由一個叫做“城門郞”的官員掌管。
什么時候開,什么時候關(guān),定得十分明確,并必須嚴格執(zhí)行。譬如,承天門擊曉鼓,聽擊鼓后一刻,鼓聲絕,皇城門開。第一嗵鼓聲絕,宮城門及左右延明門、乾化門開。第二嗵鼓聲絕,宮殿門開。入夜,第一嗵鼓聲絕,宮殿門閉。第二嗵鼓聲絕,宮城門閉,左右延明門及皇城門也閉。
京城門的開閉與皇城門時刻相同。而且開門、閉門的鑰匙及鎖子,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由誰掌管,何時領(lǐng)取,何時交還,一點也不能出錯。
高力士要不是拿了御印的詔書,那城門郎也斷是不敢給他開門的。這也是前一陣子侍衛(wèi)們?yōu)楹芜@么著急要趕在鼓響之前送玉環(huán)回宮的原因。
這一折騰,到天已破曉,高力士才引著玉環(huán)進入內(nèi)殿。玄宗也是一夜未眠,眼巴巴的瞧著殿門。一見貴妃進來,正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心下一切不快一掃而空,非常快慰。
玉環(huán)連忙襝衽下拜,哭泣謝罪,玄宗亦自認錯誤,扶著玉環(huán)的手入了寢宮。
寢宮內(nèi)紅燭高燒,繡幃低掛。玉環(huán)只穿一領(lǐng)杏綠小衣,燭光搖曳下,別有豐采。一夜未眠的玄宗也不睡,就著燈光下面細細地看著玉環(huán),一會兒從懷中取出一支金釵,一個鈿盒來,遞給玉環(huán),說道;“朕與娘子偕老之盟,今夕一別才覺得別有滋味,特攜得金釵鈿盒在此,為我二人再次定情。”
玉環(huán)道:“臣妾任性,離開二日也覺得日月無光,萬事無味,如陛下今夜不去召臣妾,臣妾怕明日必大病一場。”
玄宗聽罷感慨萬千道:“我自登基稱帝以來,用自己美好年華換來帝國一片春光,可也是三分流水二分塵。如今,娘子你就是這春天后的盛夏繁花,我今后愿老死在鮮花叢中,白云藍天之下,使你我之情,讓九天之上神羨仙慕。”
說罷出了繡幃,書桌上研墨撲紙,提筆寫道:
端冕中天,垂衣南面;山河一統(tǒng)皇唐,層霄雨露回春,深宮草木齊芳。升平早奏,韶華好付樂何妨?愿此身終老溫柔,白云不羨仙鄉(xiāng)。
次日午后,即召梨園弟子,觀舞聽歌。還傳來了玉環(huán)的三個姐姐,一并列座。歌舞一直到晚宴后才止。
這次小別離,玉環(huán)的火候拿捏的正是時候,可憐一朝天子被玉環(huán)玩弄于鼓掌之間,尚不自知。此后,玉環(huán)要什么,玄宗便依她什么,寵愛到無已附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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