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偷師
單說這郁夫,領魔君之命出了神魔之井,來到人界經過千年,神界上以他的修為斷是不敢上去,因上去后怕連天界邊都沾不上,就會被守衛天宮的神兵天將察覺,被抓住囚禁或遣返魔界事小,恐一時不慎泄露魔君洞察天機的大事,所以去天界探查的事他一直沒敢做。
恢復魔力兩成的時候,地府他化成魂靈還真進去過一次,不過十大殿中列為神仙的他看了看都是男身,走到奈何橋時才看見美麗的孟婆女仙。可一打聽孟婆的身世,發現她從一逍遙自在的天宮一散仙,自愿到地府中做這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還小的不能再小的,在神仙界誰都不屑于干的事時,幾乎立即斷定,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種女仙。再往里走就是層層地獄,他可不敢走的太深,找了個機會逃出冥界,再也不想進去。
人界熙熙攘攘,隨便找個地方就可藏身,但仙妖往來頻繁的蜀山和道教、佛教圣地他可不敢常住,主要是怕一不留神被往來的神仙發現,惹來不必要麻煩。住在沒有太多靈氣的神山老林中,因缺少靈氣的渾厚氣源滋潤,自己的修為始終增長的緩慢,可他還真耐得住這份遲緩,一直在慢慢修煉。六界中其他五界與魔界都是對立的,以他的這點修為,敢不小心翼翼嗎?
起初的五百年,郁夫就在秦嶺中段熊耳山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修煉,過的生活如同原始人一般,可他很看重這樣的生活,深山老林中,郁夫沒有了在魔界中狂躁的氛圍,在那種環境下,他總是不知不覺就被帶到狂躁混亂的境地,一天到晚的閑不下來。雖魔體血統純正,比之生而為神,生而為仙的神族、仙族后裔一點兒不差,可這次脫離魔界他才發現,真是有很大區別,離了魔界,自己的修為從原來的根基倒退了九成,從這上面來說,他覺得神族、仙族后裔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情況,被封印法力的除外。
而郁夫這五百年難得的清修,有一個問題始終纏繞著自己,無法解答,那就是自己不斷在問:魔神和天神原來是對等的,并沒有高下之分,魔神和天神、天仙一樣,都是六界中不用進入鬼界輪回的神族。可是從什么時候起魔神成了其它五界的死敵呢?又是從什么時候起,兩界中的人妖精怪視踏上仙途為正統,視墮入魔界為其所不恥的呢?如果頭一個問題好解答,那第二個問題如何解釋呢?其實兩個問題追根溯源只有一個,就是正與邪的問題。
在魔界中他根本不能靜下來思考,就是有機會靜下來思考也沒有機緣去驗證,深山老林中的五百年苦修,還真給了他解釋這些心中疑問的機會。
郁夫五百年來待的熊耳山,并不起眼,山也不算太高,最高處不過千百米。山中樹木豐茂,山泉在山中到處都是,滋潤著山中的奇花異草茂盛生長,各種飛禽走獸也因此在山中安家。郁夫到來,食物上是不缺少的,只每半年到旁邊的山中道觀,用山柴換一些糖鹽調料回到山中。熊耳山不起眼,并不代表它旁邊的山一樣不知名,道教全真派的圣地終南山、華山就在眼前,也可能這兩座名山在天上人間都久負盛名,耀眼光環下百十里地外的熊耳山更被所有人忽略。
要說,郁夫選在這地方苦修,真是有獨到之處。他剛出來時人界還是戰國時期,咱就不說了,到漢時帝國全境只有兩千多萬人,大唐時也不過發展到四千六百余萬人,大多生活在沿海和平原,與現代并無太大區別。可大唐領土西到中亞五國,東道高麗,南到安南、真臘,北過東西突厥全境,比現代面積大上太多,真正的地大人稀。再加上終南山、華山道教圣地的吸引,本來就不多到此的人,基本都被吸引到這終南山、華山這兩座名山去。熊耳山沾著點兒圣地的靈氣,還落了個清清靜靜。
一天,郁夫又到幾百里外的華山道觀,尋些糖鹽調料。按說像他這樣的生而為魔神的人,對物質的需求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自打出了神魔之井,他對于神、仙甚至是妖們的修煉進化多有參研,他就想著按照他們的修煉方式,看看自己能不能從中學到什么,借鑒到什么。所以神、仙、妖甚至佛道高人們飛升天界之前的修煉過程,他格外留意。不光是修身的方法、術數、飲食,修煉過程中他們借助的靈草異花,動物天然結成的寶膠囊,礦物如水銀丹砂也在他注意范圍內。
華山之所以有名,主要是道教始祖老子曾在此修煉,出函谷關西去后,華山山巔至今還留有祖師煉丹用的丹爐,因祖師青睞此地,所以歷來是道家高道苦修之寶地。郁夫每次來,都化身一樵夫,擔些山柴和山中青柯道觀中的小道士換一些鹽糖雜物,這次也不例外。
青柯道觀位于華山青柯坪,四周群峰環列,泉水叮咚,蒼松翠柏,鳥鳴清脆,北望是八百里秦川,渭水東流,洛水南下,視野極其開闊。道觀并不大,幾個小院子連在一起,依山而建,綠樹掩映下,清凈雅致。
因來了多次,小道士沖云對他已是熟悉,擔柴進了道觀,相互打個招呼,擦了把汗即坐在觀中柴房門外的木凳上歇息,本就沒幾個道士的觀中今天格外清凈,郁夫看看四周問沖云道:“小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觀中如此清凈,人都到了何處?”
沖云道:“信士有所不知,我家觀主谷春真人云游回來了,今天他給新帶上山的小道童開第一堂課,這不,眼下都在觀中道壇呢。”
郁夫喝了口沖云遞上來的水道:“你家觀主谷春真人是不是已修成神仙了呢?”
沖云恭敬的說道:“差不多吧,不過我倒是從沒見過他飛升上天。”
沖云說完,郁夫放下一些擔心,他可不想待在一個已是仙身的真人旁邊,萬一讓人家識破自己的身份,可不是一件好事。放下水碗笑著對沖云道:“我是好奇,可不可以也去聽聽?”
沖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別進去,想聽的話在外面聽聽,不是不行,我怕你擾了觀主授課。”
郁夫笑道:“我是好奇,你給我指條路,我去外面聽聽。”
問清沖云道壇所在,郁夫尋著路悄悄的過去。道觀不大,轉過一個院子,靠山的泉水旁有一青磚白墻的房間,老遠聽見有人在高聲講話。房間的窗戶都是木質窗欞,用竹竿撐著,窗外可以看到幾個小道童端坐桌前,認真聽講。隱隱間,郁夫可以感覺到一絲魔族的氣息,他細細打量那幾個道童,可也沒見到什么異常。
郁夫沒再往前走,找了個院門邊的石凳坐下,只聽里面一長者問道:“剛才給你們講了道教來源傳承,我現在要問一下,你們為什么要修道?”
就聽一小道童奶聲奶氣的說:“想像您一樣,不生病,不吃藥,神仙一樣想去哪就去哪呀!”
長者聽罷笑道:“嗯,說的好,我們學好了,確是可以擺脫生老病死,寒暑困擾衣食所憂等諸多苦惱。”
郁夫坐在石凳上聽言微笑暗道:“真是孩子,神仙難道就沒煩惱嗎?”他聽這道人講話,中氣充足,但看那屋中氣蘊除了剛才感受到的一絲魔族的氣息外,現在倒又是平淡無奇,心放下許多。
又有一大點兒的道童問道:“我來時聽人家說,學道就是清凈無為,無為就是不用刻意去干什么,跟著法師學自然就成神仙了,是這樣嗎?”
長者道:“虛元道童問的好,看來上山前學了一些知識,不過對于無為,你了解的太少了。什么是無為呢?首先要躲避開可怕的東西,如遠嫌疑、遠小人、遠茍得、遠行止;慎口食、慎舌利、慎處鬧、慎力斗。常思過失,改而從善。跟著法師學習,能通天文、通地理、通人事、通鬼神、通時機、通術數。無為,可并非消極避世,而是應該努力學習,積極進取,通曉自然和社會,善于處理人際關系。并非無所作為,什么事情都不做,而是應該按”道“行事,處世立命必須摒棄妄自作為,遠禍慎行,追求樸素節儉、清靜寡欲的境界。”
這番話說完,郁夫在外面聽的是連連點頭。自己還是孩童時,可從未聽到過這些啟蒙教育,看看眼下的清凈道觀,魔界到處彌漫的是狂熱,焦躁,哪里又能相比。魔族們深處那樣的環境,怎么可能從小就學習到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去爭斗呢?
剛聽到這,可能道童們聽長者講授半晌,已是神疲,長者鎮壇木啪的一聲,小道童們紛紛站起,抻著腰腿。郁夫知道,這是下課了,連忙起身,一轉彎出了道壇。
沖云還在收拾郁夫送上來的山柴,見到他回來放下柴刀問道:“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聽的有意思嗎?”
郁夫道:“謝了小哥,你家觀主真是厲害,寥寥幾句深入淺出,聽著讓人都想跟著他老人家學道了。我家中正好無事,我最近可不可以在觀中附近住下,多給你們砍下些山柴,也能多聽聽仙師授課?”
沖云道:“聽我家觀主授課倒是沒什么,難得你這么感興趣,只是我觀中那有那么多鹽糖雜物換給你。”
郁夫道:“我義務砍柴,不換物資,觀中重活我也幫你多干,你看如何?”
沖云道:“那可不行,觀主知道該責罰我了,這本也是我等清修中功課的一樣,如何能讓你替代。”
郁夫道:“如是這樣,那我就經常過來,幫觀中干些雜活,這總是可以吧!”
沖云笑道:“你這人倒是有意思,來吧。”
就這樣,郁夫是找了個理由經常到道觀偷聽谷春真人給道童授課,就算是斷斷續續,也從中學到不少道家知識,受益匪淺。
歲月荏苒,寒來暑往,郁夫就這樣在青柯道觀跟著小道童的課業,了解到不少道家真人是如何修煉凡身,如何清心寡欲的。尤其有一次聽到谷春真人對凡人魂魄的注解,更使他茅塞頓開,對魔界的魔們為何制不住自身的魔性,有了初步的認識,也對飛升仙界的神仙們,為何能不斷法力精進有了些了解,他更想知道神仙們離了天界會失掉些多年修為法力嗎。
那天,谷春真人給道童授課,郁夫幫沖云干完活,徑直來到道壇的后墻外,在竹林中坐定細聽。因前幾次去院中偷聽,有一次入神來不及躲避竟被小道童虛元撞見,他可不想費舌解釋,故后來常一人躲在道壇的后墻外聽課,挺長時間來并不惹人眼目,就連沖云都以為他躲到山中某處歇息去了。
一天,郁夫又到道壇的后墻外聽課,就聽谷春真人道:“修真之人,一定要了解自身的魂魄。”
有道童問道:“魂魄不是人死了成鬼才有的嗎,怎么活人也就有了呢?”
谷春真人道:“問得好。其實人死后是魄散了,魂還在,才有了魂游太虛之說。”
虛元道童問道:“魂魄魂魄,原來魂和魄是分著的,那什么是魂,什么又是魄呢?”這虛元道童的思維倒真是緊密。
谷春真人道:“人有三魂,分別是胎光、爽靈和幽精。對應命魂、天魂和地魂。有七魄,分別是尸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七魄中尸狗、伏矢二魄為陰為天魄,雀陰、吞賊、非毒魄為陽為人魄,除穢、臭肺二魄為陽為地魄。”
谷春真人頓了一下又道:“胎光為生命之光,失則命危。爽靈為智慧之光,天生癡愚的人,多是爽靈有殘缺。幽精為性靈之光,決定人的喜好。七魄者,陰邪之氣。能使行尸,惶貪嫉拓,惡夢咬齒。令人口是心非,遺精好色,慕戀奢淫,全無淳樸,只以鬼行。”
有道童插嘴道:“七魄都是教人壞事,我們修道時是不是就是應拋棄了或是干脆滅除了它呢?”
谷春真人聽罷搖頭道:“這就是修煉中正統與邪法的最大區別。須知三魂七魄與生俱來,對人身生存運行都有重要作用,壞的也不是全無用處,我們道教對七魄采取的是制七魄,讓他們乖乖聽話。魄也象征欲望,對待欲望我們采取的是清心寡欲,而不是斷情絕欲。”
郁夫在墻外竹林中,這么多年頭一次聽到正統與邪法的論述,這正是他多年了一直迷惑不解之處,所以聽得格外認真。
就聽谷春真人道:“就拿我們吃飯攝取食物來說,你能保證吃進去的都是于我們身體有益而無害的嗎?不能!可你的身體內的臟器卻是自己就天然的開始運轉,把有益的吸收再分配到身體各處,將污穢糟粕排出,讓這些污穢糟粕回到自然中進行下一個制造生機的輪回。誰又能說它們毫無用處呢?所以我們修道修的是隨心所欲的制住惡的東西,讓它為我所用,而不是一概拋棄、滅除,違背天道。”
郁夫聽到這里,不禁拿這些理論與自身的魔魂對比。他發現魔界的魔們在爽靈的天魂上有殘缺,雖不至于愚癡,但固有的偏執、任性多少年來有越來越嚴重的態勢,某種程度上說,就是一種愚癡,不知道融會貫通,不懂得兼收并蓄。
對魄的理論,郁夫倒是頭一回聽說,神魂和魔魂他是知道的,自己就是感應刑天的魔魂才再造出現在魔界,他不知道生而為神的或者修煉到神和仙的魄還存在嗎?剛才谷春真人說魄是一種欲望,自己有欲望啊,比如說眼下的求知欲,那應該就是有魄。可自己的這魄和人、神仙一樣嗎?
剛要繼續往下聽,卻聽到道壇中鎮壇木啪的一響,谷春真人散了今天的課堂。郁夫這個懊喪,帶著無限的疑惑回了山中臨時搭建的茅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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