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開了中央空調,整個房內的溫度剛剛好,空氣中有若隱若現的梔子花香,那是陸云的體味,伴隨著鈉黃色的光,將整個屋子渲染得溫暖而又寧靜,與外面的徹骨嚴寒形成了極大的對比。
莫凱迪留戀有陸云在的地方,可當她還沉靜在自己感情世界的時候,陸云卻開始下了逐客令:
“不早了,……早些……回……回去休……休息吧?!?/p>
莫凱迪聽到陸云的話后并沒有起身,她忽然很想試試,如果自己任性一次,軟弱一次,是不是……就可以換得他的憐惜?
“我可以在這里住一晚嗎?現在太晚了,我怕……怕路上不安全?!?/p>
“……”
陸云沒有想到一向利落強勢的莫凱迪會這么說,他停下了往門口走的腳步,微瞇著眼開始打量起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莫凱迪臉上帶著淡妝,黑色連衣裙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勾勒得近乎完美,此刻笑得很燦爛,眉眼卻像極了蘇果。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那都過去了,早在一年前,他們就結束了?;蛘吒_切地說,是根本沒有開始過。
過去的十年間,陸云總共有過三個女人。他和前兩個女人相處加起來不超過一年就分了,女的都很清楚,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而已,只不過依舊趨之若鶩的原因是:有的為了色,有的為了財。
可莫凱迪卻是個例外,她愛上了比自己小兩歲的陸云,并且主動追求他。
莫凱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在家被奉為掌上明珠,從小到大都是她在選擇別人,而不是別人選擇她,直到她遇到了陸云——那個她初見便記在心里的男人。
與陸云認識是在一場公司的年會上。
那天,陸云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站在喧鬧人群里顯得尤為安靜,別人給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禮貌地笑著,看上去溫文爾雅卻又不失男子氣概。
陸云在美國金融圈子里的名聲很大,莫凱迪在很多場合、聽很多人提起過,說他是當下最年輕有為的投資家。
如今終于見到傳說中的本人,莫凱迪驚喜地發現,對方竟比她臆想中的還要英俊和挺拔。
于是弧光交錯中,她慢慢地靠近了他,每近一步心臟就會猛地跳動一下。
“你好,我叫莫凱迪?!?/p>
她站在陸云的身側,伸出了自己的纖纖玉手。
好久沒有聽到國語了……
陸云怔怔地回頭,發現有一個眉眼像極了蘇果的女子,正友好地伸出手來,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他當下便愣了神,眸色開始變得繾綣。
在和陸云對視的那一秒鐘,莫凱迪驀地臉紅了起來。
她并不是情場上的新手,因此她知道,有些東西要表現的百轉千回,過于直接會顯得輕浮,要是沒有偶遇,相識,相知,就直接跳到表白,那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她又不是什么別樣的人物,憑什么能讓別人神魂顛倒,一見傾心。她應該迂回包抄,應該幾進幾退,應該有鮮花、禮物和燭光晚餐,應該有試探、等待和甜言蜜語。
這些莫凱迪統統都知道,可她依舊直接向陸云表明了心意,那些她以前所謂的矜持、驕傲、優越感,在觸碰到陸云眼神的那一刻,忽然就變得不再重要了。
她開始瘋狂地追逐陸云。
陸云不想和任何女的談感情,知道莫凱迪的心思后,他明確告訴過她,自己給不了她所希望的愛情??赡獎P迪就像被蠱惑了般,依舊義無反顧地和他在一起,充當著他發泄的工具,思念的寄托。
當時她在想,只要自己愿意等,總有一天,身邊這個男人會看到她的好。只是后面證明她錯了,不管她如何掏心掏肺地對陸云,都走不進他的心里。
她永遠忘不掉陸云看她的眼神,明明是深刻動情的凝望,卻仿佛要透過她去尋找另外一個人。
后面莫凱迪知道了,那個他一直試圖找尋的人,是蘇果。當她看到蘇果的個人資料里的照片時,她一下子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陸云之所以會接受她的示好,完全是因為那個女人——那個眉目和她差不多樣子,氣質卻完全不同的女人:蘇果。
長久的沉默里,莫凱迪的神色開始變得嫉妒和抓狂,可是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在的地方是臨江府,而陸云就站在不遠處望著她。
她不想讓他看到這般陰暗的自己。她換了一種楚楚可憐的神情,抬眼看向了陸云。
陸云就那樣沉默地和莫凱迪對視了半晌,最后,他點頭同意了,說道:
“那我……去……去外面……住?!?/p>
陸云說罷,拿起擱在門前衣架上的大衣準備出門。莫凱迪見了連忙攔下,尷尬地笑道:
“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俊?/p>
陸云轉過頭看了莫凱迪一眼,然后將她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扶開,說道:
“那……那我……送……送你?!?/p>
“不用了,今天外面冷,你身體剛康復不久,還是不要出去的好,我走了。”
莫凱迪說完,朝陸云擺了擺手,便快速地拿起外套走出門去。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捂著嘴哭了出來。
現在的他,就連和她在一個屋檐下都不愿意了……而這一切,都是拜蘇果所賜!
莫凱迪內心的怨念斗升,越過失落和嫉妒,突然占據著上風。她站在電梯里,輕輕擦去眼角未干的淚水,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面色冷峻。
她突然覺得很不甘心。
以前莫凱迪還天真地認為,陸云之所以不喜歡她,是因為他不喜歡歲數大過自己的女子,可蘇果卻比他大了五歲!
陸云究竟愛上了那個離異的老女人哪一點?不管是論能力、相貌還是家世,她都自認為比蘇果好得不是一星半點。可陸云卻像著魔了一般,非蘇果不可,整整十年的時間,都執拗地不讓任何人踏進他的心里。
她真的非常想要見識一下,那個被他心心念念的蘇果,到底好在哪里。
莫凱迪走后,陸云默默地用手覆在自己的胸肋處,慢慢陷入了回憶。
那個地方,只要天氣微濕便會脹痛入骨,除了忍耐無計可施。而這些陸云早就強迫自己習慣了,就像從小到大逼著自己習慣別人異樣的眼光一樣。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差點讓他命喪他國的夜晚,也正是因了那個夜晚,他才下定決心,拋開自己一切所謂的驕傲和自尊,遵從自己的內心,回國尋找蘇果。
一年半以前,美國。
陸云因為工作的關系影響了一些人的利益,那些人狗急跳墻,不惜鋌而走險雇傭一個黑道的人試圖報復他。
在美國,攜帶槍支是合法的。對方拿著槍逼陸云走向一個僻靜無人的小巷,然后對他一頓猛打,直到將他打到奄奄一息才罷手。
當時的陸云忍著劇痛,硬是從巷子深處爬到路口才昏迷過去,后來所幸被路人發現及時送往了醫院。據診治他的醫生說,他的左胸肋骨第二根硬生生地被打斷,碎骨穿破血肉刺入了肝臟,若是再晚來半小時,后果將不堪設想。
陸云在醫院躺了整整三個月才能下床走路,這三個月間,莫凱迪寸步不離地陪著他,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陸云也是這個時候決定和莫凱迪分手的,他發現自己什么都可以給她,除了愛。
他不愛她,愛的是蘇果,那個與他隔了一整個太平洋,時差相差整整十三個小時,卻離他靈魂最近的蘇果。
陸云被打倒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在三江鎮被一群小混混欺負的畫面,當時是勇敢的蘇果救了他。這一次亦是如此,蘇果不在他身邊,卻在他的心里,支撐著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到了適合求助的路口。
陸云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康復身子和處理美國未盡的事物,當他覺得一切都安排妥當后,便刻不容緩地回了國。
他不想再忍,他想趁著還來得及,立馬見到蘇果,然后告訴她:他還愛她,一直以來都沒變過。
還好,上天讓他順利地找到了她。
陸云看著諾大的房子,突然很想打電話給蘇果,可又擔心太晚會影響她睡覺。他撫摸著手機中蘇果的電話號碼,糾結了很久,卻在準備退出界面時,拇指不小心按到了撥號鍵……
電話被接通的時候,正是零點零一分。
因為心里有事,蘇果本就沒有睡意,看到手機中陸云打來的電話后,不禁更清醒了。她慌忙按下接聽鍵,然后對著手機,試探著喚他:
“陸云?”
電話那邊沒有聲響,蘇果疑惑地看了看手機,確定信號正常后,又覆蓋在耳朵邊,小心翼翼地等著對方的應答。
陸云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可又怕蘇果掛掉電話,只能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嗯”字。
“有事嗎?”
“沒……沒事,只是……”
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陸云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他覺得太過矯情??商K果卻不知道他要說什么,于是問道:
“只是什么?”
陸云握緊了下手機,硬著頭皮回道:
“……只……只是……想……想……問你……睡……睡了沒?”
他不擅長撒謊,哪怕無關痛癢的謊言也不行,只要一撒謊,口吃便會更加嚴重。
對面的蘇果不再說話,陸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覺得更尷尬了些。他清咳了兩下,對著電話輕聲問道:
“你在……想……想什么?”
蘇果本就在糾結和懊惱著自己對陸云的感情,還沒等她想通,陸云就打來了電話,她還立馬接通了……
她覺得自己像在勾引未成年人犯罪,雖然如今陸云已經26歲,她仍舊會有這種負罪感。
“只是有點困了,要不……我們掛了?”蘇果故意找了個借口說道。
陸云聽到對方要掛斷電話后,突然感到了些許緊張,趕忙說道:
“那我……我明天……來……來找……找你?!?/p>
蘇果很害怕在自己想通一些事情之前見到陸云,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又找了個借口說道:
“明天我公司有事,可能沒空。”
“……”
陸云聽出了蘇果的言外之意,她不想見他。只是為什么,明明不久前他們才那么親密過,怎的才過不久就變成了這樣?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蘇果,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卻被她說的“有事”二字,頂得不知如何再聊下去。
“好,我……改天……再……再來……找你?!?/p>
“嗯,晚安?!?/p>
“晚……晚安。”
“嘟嘟嘟……”
手機里傳來了忙音,陸云呆愣了片刻,終是疲憊地癱坐在了床上,一動不動,只有偶爾上下吞咽的喉頭能夠證明此刻主人還活著。
一直以來,他都不曾摸透過蘇果的內心世界,這讓他覺得很有挫敗感。只是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想要走進蘇果的心,恨不得踏遍她心里的每個角落,在那里留下她一輩子都磨滅不了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