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蘇果徹底癱軟在了陸云的懷里。她只感覺迷迷糊糊間有人將她抱進了屋,然后輕柔地幫她擦拭著頭發,一下又一下。
酒店的外面有幾棵大樟樹,到了冬天,它們也沒有落下葉子,依舊蔥蔥郁郁地好似勝春。
夜里,起風了。陸云心里有事,本就沒啥困意,被外面“沙沙”的響聲一驚擾,就更難入眠了。
房間里很黑,他看不清蘇果的樣子,卻在靜謐中,對她的呼吸起伏的感知尤為敏感。
這一次來杭州,其實他是有目的的,一方面是想和蘇果多相處一下,另一方面……
他的母親生前篤信佛教,時常在他耳邊念起一些佛家的思想。他本不信佛,可聽得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記住了一些話。
佛說眾生皆平等,不論善惡,只要自知悔改,佛祖便會保佑你。陸云此番來杭州便是為了去寺廟里看看,他母親信了一輩子的佛,是否真的可以庇護他。
第二天,因為前一晚睡得踏實,蘇果早早地就醒來了。她睜眼時,陸云便倚靠在床頭,看到她醒了,第一句話就問她:
“想去……去靈隱寺……還……還是法……法喜寺?”
蘇果迷糊了片刻,然后想了想,選擇了后者。
陸云笑了笑,和他想去的一樣。
只是一般人都會想去名氣更大的靈隱寺,他疑惑地側過頭,問道:
“為……為何?”
蘇果說:
“因為那里人少。”
陸云看了眼蘇果,然后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便開始準備出去的零食和水。
有些人,有些事,永遠都不必多問,他們就會彼此懂得。蘇果懂陸云的性子,因此選擇了香火相對不那么旺的法喜寺。而陸云也懂蘇果的心思,不需要過多的言論,就能夠體會對方的用意。
他們是開車去的,上午十點多就到了法喜寺。果真如蘇果所料,因為是工作日的緣故,又是上午,法喜寺來往的游客并不多。
法喜寺是杭州天竺三寺中的上天竺,遠遠沒有靈隱的繁忙,多數香客都是杭州本地人。這里安靜、柔和,空氣很好,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蘇果想,陸云在這里應該會比在靈隱寺更自在,這樣,她就可以多聽聽他說話的聲音。
她真的很喜歡他的聲音。
因為是三月天的緣故,法喜寺的院子里開了兩樹桃花,給本來素凈的寺廟添上了一抹春意和靈動。大殿里有和尚正在做法事,蘇果就站在樹下等,偶爾無聊會抬頭欣賞一下花骨朵。
人面桃花相映紅。
陸云站在不遠處,看著眼前的人和景物,記憶開始交疊。
曾經,她也是站在一樹桃花下,卻為了另一個男人哭得梨花帶雨。而今,她就在自己身邊,雖沒了當年的朝氣,卻笑得燦爛。
陸云忽地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幸福,曾經想想都覺得是在犯罪,如今她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是……
陸云想著想著,眼里先是洋溢著滿滿的暖意,然后慢慢地消散,消散,最后變成了一個僵硬的笑。
他害怕,自己沒有福氣接住這份幸福。
法事終于做完了,蘇果等到和尚們都退了出去,才拍了拍手大步朝前走去。只是當她人都快要走到門檻處時,陸云依舊呆愣在原地,陷在自己的思緒里無法自拔。
蘇果回頭看著他,喊了聲:
“陸云?”
陸云后知后覺地緩過神,然后點了點頭,跟著蘇果一起走進了大殿。
大殿中間是一尊佛祖的塑像,蘇果叫不上名字。雕像前面擺著一張看上去很有歲月痕跡的實木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香爐,里面插滿了長短不一的香。
蘇果看到地上擺了很多個黃色的蒲團,她拉起陸云的手走上前去,然后跪下來,虔誠地仰視著面前的佛祖。
殿內只有陸云和蘇果兩人,很安靜。蘇果朝他笑了笑,然后雙手合十,對著正前的佛祖閉上了眼睛,頭微微低著開始祈福。
鼻息間是濃厚的香火氣息,蘇果覺得,這是佛祖的味道。心誠則靈,佛祖定是聽到了她的祈求。
陸云就在蘇果身旁,和她一樣筆直地跪在蒲團上。只不過他沒有祈愿,而是側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果。
他自私地認為,蘇果嘴角的笑是因為他。在她祈求的愿望里,也必有他!
有那么一瞬,陸云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有種想要哭的沖動。他沒有許愿,此刻卻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佛祖保佑了。
他想把這幅畫面刻進腦海里:蘇果、佛祖、桌子、香爐、蒲團,甚至頭頂的懸梁,甚至地上的石板……
祈福完后,蘇果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陸云一直在盯著她看,神色有些許的動容。
“你看我做什么?”
陸云沒有作聲,卻把蘇果拉入了懷里。
“怎么了?這里是佛堂呢!”蘇果輕聲說道。
陸云好半晌才放開她,然后寵溺地將她零散的幾縷頭發別在耳后,笑容愈發強烈。他把蘇果拉起身,邊往外走邊問道:
“你……剛剛在……在許什……什么愿?”
蘇果莞爾一笑,說道:
“你許的又是什么愿?”
陸云呆愣住了。蘇果看他神情,忍不住問道:
“你該不會剛剛沒有許愿吧?”
陸云搖了搖頭。
“……”
蘇果拉著陸云出了大殿,小聲地嘀咕著:
“來寺廟也不知道求一求,真是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陸云聽得真切,他緊緊地握住蘇果的手,感受著從她掌心傳來的溫度。
拜完佛后,陸云和蘇果剛好趕上齋飯的時間。他們到固定的位置取了碗筷,便開始跟著廟里的和尚們一起排起了隊。
輪到蘇果打飯時,師傅熱情地說:
“不夠再來添,飯菜都可以,只是不可以浪費哦!”
蘇果聽罷,朝著師傅笑彎了眼,陸云覺得她至少說了五遍的“謝謝”。
許是餓了的緣故,蘇果不多時便將飯菜吃了個底朝天,連紫菜湯都喝得不剩一口。
陸云笑了笑,放下碗筷后說道:
“我再……再幫你……去……去打點。”
蘇果搖了搖頭,說道:
“我自己去,我喜歡那個打菜師傅。”
“……”
吃飯期間,陸云許是覺得口中無味,便伸手掏出一支煙準備點燃。蘇果制止了他,指著齋堂墻上的標語說道:
“看到了沒,齋堂清凈地,禁止吃煙酒。”
陸云舔了舔唇,看了眼一臉認真的蘇果后,終是將夾在指間的煙放回了煙盒子里。
蘇果得意地笑了笑,她覺得陸云難得會聽自己一次,這種感覺好極了。
法喜寺的周圍被群山包圍著,下午,蘇果把寺廟逛的差不多了,便扯上陸云爬起了廟后面的一座山。只是她的力氣太弱了,才爬到半山腰,整個人就氣喘吁吁累到不行。
陸云一邊抽煙,一邊笑著將蘇果往路旁的一塊大石頭上帶去。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墊在石頭上,然后將蘇果牽過來,說:
“休……休息一下。”
蘇果內心感動了一下,她小小地吸了吸鼻子,彎下腰將石頭上的外套拿了起來,一邊給陸云披上,一邊說:
“天這么冷,別逞強,到時候凍壞了,我可背不動你!”
陸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可他一時詞窮,憋了老半天都不知道如何接話,只能悶聲悶氣地任由蘇果把外套又重新給他穿上。
蘇果是個閑不住的人,她剛給陸云穿完衣服,便蹦噠上了那塊石頭,朝著兩山交疊的溝谷處俯瞰了去。
她看到一大片的竹林,即使是冬天,依舊翠綠翠綠的,籠罩在飄渺的白霧里,仿若人間仙境。
“好美啊。”蘇果情不自禁地感嘆著。
陸云順著蘇果的視線看過去,抽了口煙,沉悶地“嗯”了一聲。
又只有一個字……
蘇果聽到后收回目光,狡黠地看向身后的陸云,然后俯身吻上了他。
陸云看著蘇果顫顫巍巍地站在石頭上,忍不住伸出雙手扶著她,身體卻配合得很,任由蘇果掠奪和進攻著。
“陸云……”
蘇果在唇齒間擠出聲音,輕喚著身旁的人。
陸云抱住蘇果的腰,將她從石頭上抱回平地站穩,然后一邊親吻,一邊將自己的手伸入了蘇果的大衣里。
蘇果隱忍地哼唧出了聲,就在她情忍難耐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歡聲笑語。她慌忙地將陸云松開,后退一步開始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陸云看著因為慌亂和窘迫而面色潮紅的蘇果不禁笑出了聲,蘇果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做賊心虛般地尋摸著聲音傳來處看了去。
原來是毅行的一群學生。
蘇果讀書的時候也做過這樣的事,背著一個書包,跟著一群人,一邊爬山一邊談天說地。
她從未和陸云一起暢談過,可能是陸云太過內斂,蘇果覺得和他在一起,自己都變得不愛說話了起來。
可縱使這樣,她依舊能夠從陸云那里得到慰藉和力量。他就像一片深湖,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只有真正深入其中,才能夠體會那份被掩蓋得很好的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