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陸云消失已經(jīng)一個禮拜過去。
蘇果徹底慌了,她開始不再拘泥于等待,而是想要主動去找有關(guān)于陸云的消息。
可悲的是,蘇果翻遍了自己的通訊錄和聊天軟件,都沒有找到一個他們共同的好友。直到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他們除了彼此,生活都不曾有過其他任何交集。
無奈之下,蘇果只能只身一人去到杭州。只不過這次早沒了上次旅行時的歡快,取而代之的,是心頭一抹揮之不去的沉重。
她去到了陸云年少時的家——位于杭城西側(cè)的一個有著二十幾年房齡的老小區(qū)。
蘇果到達小區(qū)的時候剛好是正午時分。那一天太陽很大,蘇果木然地走在路上,恍然覺得有些刺眼。她一手擋在眼前,頭微微抬了抬,目光所到之處正是陸云老家所在的樓層。
“砰砰,砰砰……”
爬樓上去的時候,蘇果的心臟忐忑地跳動個不停。這是她唯一的一個機會,如果在這里還是一無所獲,那么她就真的再也找不到陸云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陰濕的粉塵和霉菌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那是老小區(qū)特有的氣息。
蘇果爬上了五樓。
房門還是十幾年前老式的掛鎖式木質(zhì)門,蘇果看到了距離地面一米多高的那把鎖已經(jīng)生滿了紅褐色的鐵銹,整扇門也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上去已經(jīng)很久沒人入住了。
蘇果無助地在門前蹲了下來,她將雙手?jǐn)R置在肚子上,整個頭都埋進了臂彎里。
真的找不到了么……
內(nèi)心有個聲音一直在她耳邊說:真的找不到了。
蘇果的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慢慢從地面站起了身,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朝樓下走去。
她又來到了小區(qū)附近的房產(chǎn)中介店里。
“歡迎光臨,女士請問想要了解什么?租房子還是買房啊?”
蘇果前腳剛踏進“鼎云地產(chǎn)”公司的大門,一個穿著身職業(yè)裝的男子便從電腦前站起了身,熱情地招呼著她。
蘇果挑眉看了眼面前約末二十歲多一點的男子,然后點了點頭,說道:
“我剛到這附近上班,想要了解一下這個小區(qū)的租房情況。”
西裝男子一聽蘇果的來意更加熱情了,連忙介紹著說道:
“這個小區(qū)的房源我們店里有很多,請問您想要租什么樣的呢?比如多大的?價位多少?”
蘇果一時愣住了,她雙手暗暗地扣著衣角,想了一陣才面不改色地說道:
“是這樣的,我以前在這邊住過,就住在3單元501那套房子里。我這人比較念舊,所以希望這次能租到那套是再好不過了。”
西裝男子微張著嘴連連點頭,說道:
“這樣啊……那行,女士您先這邊坐一下,我?guī)湍橐幌隆!?/p>
蘇果說了句“謝謝”,然后順著西裝男子的招呼坐在他的對面。她不斷地扣著手指,眼神直直地盯著西裝男子敲打電腦鍵盤。
時間在這一秒仿佛靜止了,蘇果只覺得那鍵盤的“嗒嗒”聲很是刺耳,一下又一下挑撥著她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
她焦急地等待著,過了大概兩分鐘,西裝男子才開口說道:
“很抱歉女士,我們系統(tǒng)里并沒有那套房子的出租信息,不過我們店有很多套類似的房源,您要不要看一下?”
沒有……
蘇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頭伸了過去,看向電腦屏幕說道:
“會不會查漏了?你再幫我查一下!”
西裝小哥被蘇果的反應(yīng)和語氣嚇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又仔細看了一遍房源信息,結(jié)果還是沒有。
蘇果還是不死心,質(zhì)疑地問道:
“你們店里這些數(shù)據(jù)會不會不全?”
西裝小哥自信地搖了搖頭,大拇指指著背后的小區(qū)方向,說道:
“別的小區(qū)不敢說,這個小區(qū)里只要是房東出租的房子,我們店都有房源信息。”
蘇果慢吞吞地站直,然后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輕聲地說道:
“是么……”
她像被鬼神抽去了魂魄一般,木訥地走出了鼎云地產(chǎn)公司。
身后,西裝小哥看著蘇果離去的背影小聲地“戚”了一句,說道:
“切,神經(jīng)兮兮的,奇怪。”
太平洋的另一岸,同樣是在一個太陽很大的午后,莫凱迪去到華盛頓聯(lián)邦監(jiān)獄探視陸云,打算和他說說保釋的事情。
“陸云,有人找!”
一個穿著獄警服裝的金發(fā)碧眼中年男子手里拿著一把槍站在高處,對著廠房里正在勞改的幾十個囚犯大聲喊道。
陸云被剃了一個毫米頭,身上穿著統(tǒng)一淡藍色的條紋囚服,站在人群中,乍一眼望過去壓根分不清誰是誰。獄警叫他的時候,他剛準(zhǔn)備彎下腰,將腳下的一包物料搬到集中擺放處。
他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子,然后舉手示意了下,朝著獄警的方向走去。
華盛頓聯(lián)邦監(jiān)獄里被關(guān)押了很多國際刑犯,在他這個獄區(qū),主要以中國人和美國人居多。這里的獄警或多或少都會一些中文,每次他們看到黃種皮膚的人時,便會自動把話語切換到塑料普通話模式。
陸云微低著頭,一聲不坑地任憑自己的雙手被銬上手銬,然后跟在獄警身后往探監(jiān)室走去。
莫凱迪看到陸云的時候,他的雙手被一副銀白色的手銬銬在一起,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依舊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她忽地覺得很是心疼。
陸云看到了莫凱迪,他皺了皺眉,走到隔音玻璃板前坐定,默默地拿起了墻上的掛座電話。
莫凱迪激動地笑彎了眼,陸云看著她喉頭上下蠕動了下,神情開始有那么一刻變得恍惚。
他好像透過那雙眉眼看到了另一個女人。已經(jīng)二十六天了,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國內(nèi)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聽話地按照他所計劃的一切去做。
“陸云,你在里面……還好嗎?”
莫凱迪的話語將陸云一時的失神打散,他安靜地看著她,依舊沉默不言。莫凱迪激動的臉色慢慢耷拉了下來,卻還是笑著說道:
“我這次來是要和你討論一下保釋的事情的。保釋金和材料我都準(zhǔn)備好了,加上我美國公民的身份,到時候只需要你簽個字就可以出來了。”
保釋……
陸云的臉微微抽動了下,縱使穿著囚服,他的臉和身材看上去還是那么地俊逸挺拔。
“不……不必了,出去和不……不出去,沒什么分……分別。”
在外面又能怎樣,他還是會被限制自由,三年之內(nèi)必須待在華盛頓州。回不了國,也就見不了心心念念的人,那么在哪里對他來說,都是一樣。
更何況,他好不容易還清的債,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添一筆。
莫凱迪徹底愣住了,她尖銳著嗓音說道:
“你在說什么?!怎么會沒有分別,難道你真的要在暗無天日的監(jiān)獄里待上三年嗎?”
陸云沉默了片刻后說道:
“這是我……我的事,你以后不……不用來……來了,我不……不再欠你,也不會再見……見你。”
莫凱迪眼淚隨著陸云的話語忍不住往下滴落,她哽咽著問道:
“你是不是恨我?”
陸云淡漠地搖了搖頭,然后將電話掛斷,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探監(jiān)室。
“陸云!”
莫凱迪猛烈地拍打著橫檔在他們面前的隔音玻璃,朝探監(jiān)室里撕心裂肺地喊著。
剎那間,所有的委屈都涌現(xiàn)了出來。莫凱迪一邊拍著玻璃,一邊眼淚開始決堤,哭成了個淚人。
旁邊執(zhí)勤的警察走了過來,將手?jǐn)r在莫凱迪的面前,說道:
“Pleasebequiet!”(請保持安靜!)
莫凱迪無奈地收回了手,又朝著里面喊了句“陸云”,才落寞地離開了探監(jiān)室。
莫凱迪回到了自己的住所:Lily公寓。那是一棟現(xiàn)代化很強的公寓樓,是曾經(jīng)陸云租住過的地方。她最終將它買了下來,然后從家里的別墅搬出來,一個人住到了這個地方。
房子還是以前的房子,人,卻只剩下了一個。她癱坐在地上,頭枕在床頭,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床單,想象著曾經(jīng)快樂的日子。
她也曾和陸云耳鬢廝磨過,如果忽略掉陸云深夜里情難自已地對蘇果的呼喚聲,那段日子可以算得上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而現(xiàn)在,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總是覺得自己了解陸云,可卻怎么也沒有料到,他會為了不再欠她,甘愿連自由都不要。
這一次,她真的失去陸云了。
一個月后,中國。
陸云依舊杳無音訊,期間,他委托的房產(chǎn)代理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給蘇果,讓她配合辦理一下房產(chǎn)轉(zhuǎn)讓的手續(xù)。
一開始蘇果聽到對方的身份和意圖后便會掛斷電話,她不想觸碰任何陸云鋌而走險得來的東西,一點也不想。在她內(nèi)心深處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只要她不去碰那些東西,陸云就不會有危險,就不會被判刑。
有時候蘇果覺得,自己身上的這份執(zhí)拗,真的很像他。
可最后的最后,她妥協(xié)了。
房產(chǎn)代理告訴蘇果,如果超過三個月不去辦理,那么房產(chǎn)便會被充公,這也是房主當(dāng)初簽訂的協(xié)議內(nèi)容之一。
蘇果不想臨江府的房子被充公,那是陸云用自己的自由換來的,她不想等他回來時一無所有。
辦理轉(zhuǎn)讓手續(xù)的時候,蘇果有一種直覺,陸云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會執(zhí)意不肯同意才出此下策。
他,就這么了解她么?既然了解,又為何忍心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再平添一道裂痕?
她忽地對陸云有些怨念了起來,可縱使這樣,她依舊會每周抽上一兩天的時間去到臨江府,在那邊住上一住,后面覺得麻煩,索性徹底搬了過去。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受到陸云停留過的痕跡。
她有時候會打開房間的柜子,看著陸云一排整齊的西裝和襯衫發(fā)呆。有時候她也會去書房,安靜地坐在電腦前,想象著陸云當(dāng)初工作時的樣子。
還有廚房,陸云曾經(jīng)在這里,給她燉了整整一個禮拜的雪梨。還有臥室,那么多個夜晚,他們恩愛纏綿……
蘇果總是忍不住地想起陸云,他就像住在她心里的一個魔障,只要夜深便會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時而清晰,時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