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大馬路上，手機突然震動。顧哲航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從副駕駛座上拿起藍牙耳機，塞進耳朵。

“大少爺你啥時候有空出來浪啊？飆車不？”電話那頭是個賤兮兮的聲音。“我總算回來了，這段時間在倫敦真是要瘋掉了，成天忙得昏頭轉(zhuǎn)向。”

“也不知道是誰上次在城區(qū)飆車差點撞護欄。”顧哲航笑著開口。“回來了不休息兩天？”

“行，可以，動不動扒黑歷史是吧。”羅寅咬牙切齒地回。“顧哲航你牛逼。”

“不客氣。”

“喝酒？明天晚上吧，白天我得在家倒個個時差，然后還要去公司看下項目。”

“還是原來的地方？”顧哲航挑眉。“單向？”

“不然？”

“行。”

“哎聽說你最近突然開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真打算去意大利啊？”羅寅愉快地轉(zhuǎn)椅子。“以后我把酒店開意大利去，你替我去監(jiān)工吧。”

“你滾吧你，還把我當免費勞動力了？不過也是，我還好奇呢，你們怎么一個個聽到我要去意大利之后就跟我要死了一樣？”顧哲航皺眉。“我爸媽公司那堆破事又不需要我管，我出去進修個兩年正好，也省得家里人整天看我不順眼。”

“你爺爺還是那個態(tài)度？”

“老人家都那樣，就是覺得畫畫沒出路唄。”顧哲航吐出一個煙圈。“不過也沒事，他這種話我都不聽的。”

“大兄弟，你這種還叫沒出路？你家公司一個項目多少錢？你上次那副油畫拍賣出去多少錢？畫畫沒出路？我靠了，你就算平時拿去交給游戲公司的原畫也能收不少吧？哦還要算上你無數(shù)個身份，林林總總算下來，這還少？你跟我說沒出路？你要是沒出路，我一頭撞死在護欄上。”

“少說幾句吧你，瞎激動什么？我家公司又不是只有一個項目，有什么好比的？”顧哲航聳肩。“你怎么不拿我家公司跟你家比比？誰家酒店開全球了？我們親愛的羅總下次又要去哪個地方出差？”

“行，那我們來算一筆。你一副油畫賺多少？一張原畫賺多少？一張插畫賺多少？還沒算馬克筆和水彩，顧哲航你能不能別瞎幾把謙虛？”

“不記得了，直接進我卡里的，我又沒看過余額還有多少。夠我吃飯就夠了，誰管那么多。”

電話那頭的男生默默翻白眼。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秀，蒂花之秀。

“現(xiàn)在在哪兒？不會又一個人坐家里畫畫吧？”

“開車。”

“臥槽你在開車？！”電話那頭的人瞬間拔高音量。“跟誰？哪個小姐姐？好不好看？”

顧哲航差點把油門當剎車踩：“媽的羅寅你有病啊？”

“哎不是……話說你都單身這么久了，整天過得跟和尚一樣，抽煙喝酒泡吧畫畫，現(xiàn)在居然還多了一個學習？要不讓他們幾個給你找個小姐姐？”

“你就繼續(xù)騷。”顧哲航冷哼一聲。“這段時間可把你在倫敦憋死了吧？”

那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不說了，明天見面再浪。”羅寅打了個響指。“記得早點來啊，那群人會給你準備好看的小姐姐供你挑選的，我就過去湊個熱鬧。”

“滾滾滾。”

掛掉電話，顧哲航有一絲晃神。

小姐姐？

腦海中莫名出現(xiàn)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駕駛座上的人嫌棄地搖搖頭，把那張臉從自己腦海里清出去，打開副駕駛座車窗，隨手一扔。

煙蒂在空中飛過一道弧線，準確落進開著的綠色垃圾桶里。

都是神經(jīng)病吧。

前方路口的紅燈再次亮起，顧哲航踩下剎車，車子慢慢減速。

后面突然傳來“嘭”的一聲響，整輛車都微微震了一下。

顧哲航瞬間吐了句臟話，把車停穩(wěn)，取出鑰匙。從副駕駛座上拿了手機，直接下車，大步走向車尾。

別的不管，先看一眼撞的程度，先通知交警，再通知保險公司和4S店，最后來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撞他。

這種車也是隨隨便便追尾的？對方是超跑還是限量？

兩個電話打完，男生才注意到后面那輛肇事車是AudiA6。

奧迪A6追尾賓利Mulliner？服了。真覺得自己錢多夠賠？媽的你撞別人之前能不能先考慮一下自己的錢包厚度？有這么多路燈亮著你還這么瞎呢？

賓利車主淡定地看了一下車尾的受損情況，在心里估計個大概的修理費用之后，走上前，敲敲奧迪的駕駛座車窗，不算耐心地看著肇事司機：“還不打算下來？”

靈敏如顧哲航，已經(jīng)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一股酒味。

我靠這人居然還他媽醉駕？這下豈不是更有意思了？看樣子他可以不用工作那么久就能換來一大筆錢？行吧，雖然心疼這輛對他來講極具意義的車，但也還是值了。

駕駛座上的人只是冷哼一聲，一臉不屑。

這片區(qū)域的交警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打電話之后不久就騎著摩托到達現(xiàn)場。保險公司負責人似乎也絲毫不敢怠慢這位金主，開著一輛小夏利急哄哄地趕過來。

顧哲航全程配合交警和保險公司負責人的工作，順帶著圍觀那位奧迪車主做酒精測試。4S店工作人員到達現(xiàn)場的時候，保險負責人正好和顧哲航談完理賠工作。

“顧先生。”

“我去收拾車上的東西，車你們開走。什么時候修好了，什么時候打電話給我。”

“好的先生。”

“那肇事者怎么辦？總不能就這么讓他走了吧？”顧哲航重新看向那個渾身酒氣的中年男人。“我都不配得到個道歉了？”

沉默。

“把他賣了賠得起嗎？”顧哲航突然冷哼一聲。“真行。”

雖然這輛車不是家里最貴的一輛，但這是他最喜歡的一輛，沒理由平白無故讓人追尾了之后還大度地放過肇事者。再說了，今天晚上心情并不能算好，除去買顏料的事情之外，幾乎沒有一件讓他心情好的事情。就算他不是那種喜歡跟別人斤斤計較死磕到底的人，但是很抱歉，今晚他還就樂意做一個這樣的人。

交警噼里啪啦說了一堆，顧哲航耐著性子聽完，抱臂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奧迪車主：“不打算道歉？”

呵呵了，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一句“對不起”都沒有，做酒精含量測試的時候還哼哼唧唧的。這男的也配有車？也配開著車在馬路上跑？

“你想怎么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奧迪車主雙手插兜，抬頭看著他。“小毛孩子還使喚人了？”

顧哲航更加不屑。

就這態(tài)度？要錢沒有，這小奧迪哪來的？要命一條？就你這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阋詾槟愕拿苡卸嚅L？還真給你能耐了。

“估個價，讓他一個星期之內(nèi)送到4S店。”

“您好先生。”4S店工作人員立刻抱著文件夾走上前，一臉職業(yè)化的微笑。“根據(jù)顧先生的車輛受損情況來看，我們需要給車輛更換車尾的相關部件，并且全部更換原廠正品。細節(jié)化項目已經(jīng)全部寫在維修清單上了，合計六十四萬六千元人民幣整。”

“你說什么？六十多萬？”奧迪車主一把抓過工作人員手里的清單。“你們怎么不去銀行搶？”

“撞的時候怎么沒想到你要賠這么多？”顧哲航的聲音越來越冷。“真以為自己有那個能耐？”

交警站在一邊，拿著小本本寫著什么東西。時不時還用對講機和另一個人說話，大概都是這起事故的相關信息。

“顧先生，麻煩您簽個字。”保險公司負責人遞上一份文件。“立刻生效。”

顧哲航掃了一眼，確認文件內(nèi)容之后，迅速簽字。

外面有點冷。

從車里拿了外套出來，順手收拾好了副駕駛座上的東西，利落地點煙。

“這他媽是賓利添越？”奧迪車主再次跳起來。“你逗我呢？”

賓利車主淡定地吐出一個煙圈。

確認了，是真的瞎。

交警把處罰通知單開好，交給奧迪車主。在寒風中吹過的手已經(jīng)被凍得通紅，交警先生縮著肩膀，搓搓手：“奧迪全責。”

短短的四個字仿佛一把刀架在奧迪車主的脖子上，啤酒肚堪比懷孕三個月的孕婦那般大的中年男人突然捂住臉，慢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上有老下有小，六十多萬……還要吊銷駕照扣車……”

“給老子閉嘴。”

撒酒瘋就撒，大半夜的嚎什么嚎？

如果說剛剛交警的那句話是一把尖尖的水果刀，那么顧哲航這句話一定是剛磨過的屠刀。隨著外面的寒風一起，一刀一刀剔著中年男人身上的肉。

“哭有什么用？到現(xiàn)在還沒給我一句道歉，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個肇事者？上有老下有小還醉駕？家里錢多完全賠得起是吧？氣勢洶洶不肯開門下車，以為我是個好說話的是吧？”

奧迪車主只是蹲在地上，一句話都沒說。

“沒讓你賠得傾家蕩產(chǎn)砸鍋賣鐵已經(jīng)很仁慈了，非要跟我計較的話，我可以從各種角度讓你把家里所有的錢都吐出來。要試一下嗎？”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中年男人的痛處，男人突然站起身，沖著顧哲航掄起拳頭：“老子就要教訓你這個毛頭小子！”

肚子挨了重重的一腳，男人后退幾步，跌倒在地上。

“最后一次警告，不要試圖挑戰(zhàn)我的忍耐極限。”顧哲航的的臉色已經(jīng)冷到?jīng)]有一絲溫度。“我管你家里多少錢有沒有背景，規(guī)定期限內(nèi)錢必須到位，不然交給交警處理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開始撒潑打滾，不斷哭訴著社會的不公。一旁的交警是在看不下去了，打電話叫人來把他拉走。

現(xiàn)場再次安靜下來，只聽得見呼呼的風聲。

交警把事故都安排妥當，拖車過來把奧迪拖走，騎著小摩托跟在拖車后面，迎著寒風離開現(xiàn)場。4S店工作人員也叫來人把顧哲航的車開走，送去店里準備維修。工作人員跟顧哲航再次確認維修項目之后，開車跟著前面那輛尾部受損的賓利慢慢離開。

“顧先生，外面冷，我先送您回去吧。”保險公司負責人搓搓手。“請上車。”

顧哲航無聲點頭，把煙蒂扔進垃圾桶，坐進夏利的后座，報了個地址。

回到家，打開燈，里面依舊空蕩蕩的。也是，這里始終只有他一個人。

男生單手鎖門，走進客廳，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從袋子里小心抽出那個裝著顏料的木盒。心情很不好，一點都不好。但是看到盒子里擺放整齊的色彩之后，又稍微好了一些。

起身去拿衣服洗澡，站在花灑下面，淋著熱水，亂糟糟的腦子終于清醒不少。披著浴袍走出衛(wèi)生間，注意到手機屏幕亮著，大步走上前。

【李穎娘娘：明天上課要查單詞啊，記得早點過來】

【H：好】

回完消息，把手機扔到沙發(fā)上。從書房里抱出一堆東西，盤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子里的顏料轉(zhuǎn)移到自己的顏料盒里，還要另外拿紙做色卡。

長時間沉浸在色彩世界里的顧哲航，心情再次好起來。

算了別想其他的吧，車子肯定沒什么事，畢竟每次都拿去4S店保養(yǎng)的，這次就是換個部件而已，應該沒有大礙。至于這起事故的后續(xù)處理，應該也不需要他管了，保險公司的人會幫他處理好的。

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煩什么，就是莫名的煩躁，還有一絲焦躁。

得了，既然冷靜不下來，要么畫畫要么睡覺。

決定好接下來做什么的顧哲航拿起手機，慢慢回到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