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顧哲航的朋友圈大概翻了一遍之后，陳澈驚呆了。

只聽李穎說過顧哲航畫畫很厲害，沒想到這么厲害。基本保持兩天發一張畫，一個月下來會有油畫、素描、彩鉛、水彩、馬克筆、色粉等各種不同風格的作品，這人是怎么做到的啊？

簡單翻下來，最服氣的是那張上個月一號發的作品……居然他娘的是用噴槍畫的……噴槍！媽媽問我為什么跪著看別人的朋友圈，我應該回“這他媽哪里只是大觸的水平”……簡直長跪不起。

好像突然能理解為什么這個男的動不動就兇他了，搞藝術嘛，人家需要的是靈感，她的存在可能打擾到他靈感的產生了......大佬對不起。

課間時間，顧哲航溜出來準備去打電話確認維修進度。走出教學區的時候，下意識往落地窗那邊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那人一臉凝重地看著手機。慢慢走上前，伸長脖子瞄一眼她的手機屏幕，突然感覺這圖有點眼熟。

這人在翻他朋友圈？

“陳澈。”

被點名的人弱弱抬起頭，依舊一臉凝重。

“我畫的東西有那么慘不忍睹？”顧哲航皺眉。

大橙子默默搖頭。

這人為什么會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他畫的畫……要是她畫的畫有朝一日能“慘”成這種樣子，她做夢都會笑醒好嗎。

“那你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對不起啊。”陳澈撓撓頭。

顧哲航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人。

突然道歉是什么操作？看他朋友圈看到精神失常？

“我會幫著娘娘盡快給你重新找助教的，一定不會影響你的靈感。之前都我的錯，我很抱歉。”陳澈雙手合十。

男生更加不理解。

影響靈感？什么玩意？這人被他朋友圈里的畫逼瘋了？

算了，懶得再跟她費時間，畢竟問車子的情況要緊。

顧哲航轉身就走。

萬幸的是，車子沒什么大問題，把那些部件都換掉就行。保險公司那邊的理賠程序已經在走了，最快今天中午就能到他卡里。另外肇事車司機早上被拎到派出所去了，一是追尾，二是醉駕，兩件事都等著他呢。

那就好。

中午下課之前，陳澈接到家里的電話，說是外婆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大橙子掐著下課時間，拿了包就往外跑。

顧哲航還打算中午帶她吃個飯，就當付她那些照片的版權費，結果一出來就看見她飛奔出分部大門，當場翻了個白眼。

搞什么飛機，就這么不愿意呆在這里？那她當初為什么還答應娘娘做助教？

吃飯的時候，李穎突然接到陳澈的微信，笑著回復之后，放下手機看著對面的顧哲航。

“干嘛？”男生茫然地眨眼。

“那這樣吧，你中午去休息一下，下午準點來上課，不用提前了，以后都這樣。”

“不是去助教那里先背單詞嗎？”

“陳澈最近有點事，下午可能都不會過來了。你下午的課正常上，不用提前到。等我給你找到新助教之后，一切恢復原樣，你提前半個小時到。大橙子我會安排給別的學生，她會有另外的工作時間。”

顧哲航聳肩，表示贊同。

最近有事？也沒看她像是有事的樣子啊，永遠都在悠閑地玩手機，不是刷微博就是聊微信，要么就是對著窗戶外的景色拍照。既然有事，那就忙她的去唄，正好他每天中午多睡一會兒。

然而此刻的陳澈正緊張萬分地在重癥監護病房外面等著，甚至慌到一圈一圈來回走。等到終于有個護士出來，大橙子急急忙忙地跑上前。

“您好您好，我想問一下3號床老太太的情況。”

“你是家屬嗎？”護士有些茫然。

“我是她外孫女。”陳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食道癌晚期，癌細胞擴散至肺部影響呼吸系統的正常運作，同時肝部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上午的手術很順利，但是老人的術后狀況并不好。具體情況還要等主治醫師的報告，現在我也不方便說。”

陳澈的心再次懸起來。

這他媽什么情況！媽媽在電話里不是這么跟她說的啊！她只說了外婆現在身體很不好而已！沒說這么嚴重啊！

“那我能進去看看嗎？”

“抱歉，現在是不可以的。”護士職業化地微笑。

“那好吧……謝謝啊。”

目送護士離開自己的視線范圍，陳澈整個人癱坐在旁邊的長椅上。幾乎是下意識縮成一團，腦袋埋在膝間。

爸爸還在過來的路上，媽媽在家里燉魚湯，其他長輩們也在陸陸續續趕過來，現在這里只有她一個人。

突然很茫然，腦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應該想什么。

她很喜歡外婆，喜歡聽外婆講年輕時候的故事，喜歡外婆做的飯菜，喜歡外婆織的毛衣，喜歡外婆扎的毛氈。讀小學的時候住在外婆家里的那幾年，外婆還會在晚上帶她去河邊散步，一邊走一邊說著好玩的事情。外婆給她買的小畫冊和貼紙本，還有外婆親手寫的卡片，都被她藏在帶鎖的小鐵盒里。

為什么呢，人的一生為什么要經歷這么多病痛呢。

晚上回家之后，陳澈把自己扔進被子里。

小蘇給她發了微信，她也只是簡單回幾句。想起上午娘娘說過顧哲航晚上會出去玩，她不太敢在別人玩得正開心的時候發微信讓人家記得背單詞，那還是算了。

醫院里24小時有人照顧著，再說現在還沒出重癥監護室，就算明天她跑去醫院待一整天，也沒法見到外婆。

煩躁。

睡前刷了微博，看了看朋友圈。剛刷出來一條新動態，嚇得她直接爬起來。

這人居然真的畫了？這這這？這什么操作？顧哲航的愛豆不會真的是文森特梵高吧？為啥他畫畫的風格跟梵高的那幾幅曠世名作那么像啊！天了個親娘舅啊……

這邊，顧哲航剛把一身酒氣洗掉，披著浴袍從衛生間出來，順手點煙。拿著手機和遙控器坐在沙發上，在家庭影院媒體庫里翻出那部已經看了無數遍的《LovingVincent》，播放。

洗澡之前發的那條朋友圈已經有三十多個贊了，他一眼就在那群頭像里找到那顆橙子。

顧哲航沒有亂加微信好友的習慣，基本上都是家里人和走得近的朋友。每次他在朋友圈里發畫，點贊的那些大約就是他的整個好友列表了。

家里人一般都會在看到他的朋友圈之后留個贊，雖然爺爺總是反對他把畫畫當成工作，但是只要他把畫發出來，爺爺都會點贊。還有那群朋友，平時一個兩個浪得媽都不認識，也還是會全力支持他的工作。至于這顆新加入的橙子……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第二天，陳澈一直都呆在醫院里。小蘇發微信找她出去逛街，也被委婉地拒絕。

所幸老太太今天的狀況還不錯，在晚飯的時候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里。大橙子懸了一整天的心終于放下來，照顧外婆把那碗湯喝下去之后，陳澈想起來還有事情沒做，急匆匆拿出手機，切進微信，敲了幾個字發出去。

【a一顆橙子：記得背wordlist和寫作業。】

發完這句話之后，陳澈重新返回病房。

顧哲航收到消息的時候才剛從酒吧回家，鞋都沒來得及換，就這么一身酒氣地愣在門口盯著這條消息看了整整五秒鐘。回過神，換鞋往里走。

濃濃的老干部風格，居然還有個倔強的句號。

行吧。

現在是晚上十點過五分。

哎對了，既然是昨天加的微信，那為什么昨天沒提醒？難不成是忘了？呵，就這工作態度，估計是剛想起來自己還有任務在身上吧？光顧著自己浪去了，完全不把工作放在心上？切。

男生走進書房，從包里翻出wordlist，隨意拿了根筆，安心坐下。

第二天一早，陳澈跑進大樓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黑色的賓利開進地下停車場入口。

大橙子無語地搖搖頭。

有錢真好。

顧哲航拎著星巴克紙袋走進分部，把車鑰匙扔在陳澈面前，袋子放在桌上。無聲地從袋子里掏出一杯咖啡，轉身走向教學區。

陳澈就這么盯著眼前這把賓利的車鑰匙，默默咽口水。

七位數的車的鑰匙，七位數……七位數是什么概念……所以連車鑰匙都做得這么無形裝逼蒂花之秀嗎……

【@-Limpidity-：我面前有一把賓利車鑰匙，還有一個星巴克紙袋，一對比我覺得我簡直窮到瘋。世界第一破產階級，正是在下】

她甚至都沒敢拍他的車鑰匙，生怕鑰匙上面有什么標記，要是她一拍照再發微博，那肯定會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一只大手突然把鑰匙拿走。

陳澈順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抬頭看過去，對上顧哲航看智障一樣的眼神。

“熱的，不吃就扔掉，別擺在這占地方。”

大橙子眼睜睜看著他把車鑰匙隨意扔進包里，抽出單詞書放在桌上。頂著一陣又一陣的自尊心暴擊，小心翼翼地把紙袋拖到自己面前。

七位數的車鑰匙就這么像垃圾一樣被他扔進包里，要是換作她，指不定搞個神臺把這把車鑰匙供起來，每天點上三根香還要在臺子面前擺滿水果的那種。

還有啊，她這樣算不算白吃白喝？這已經是大佬給她帶的第二杯星爸爸了，還都是超大杯的。雖然這點錢在大佬眼里可能就是他在紙上隨便畫幾筆的收入，但是……算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從袋子里抽出那杯熱熱的咖啡之后，大橙子注意到袋子里還有東西。

“還有糕點？”

“卡里有一張滿減的優惠券明天過期，不用就浪費了。”顧哲航頭都沒抬。

陳澈的三觀都被刷新了。

為了用這張優惠券，您老人家專門買了幾塊糕點？就只為了用個優惠券？還他媽有這種操作的嗎？什么叫“不用就浪費了”？大兄弟你是不是對“浪費”這個詞有什么誤解？小學語文怎么學的？你們語文老師當年讀大學的時候選的是體育專業嗎？服了，真心服了，神他媽操作。

“那你吃了早飯沒？”陳澈再次看向他。

她從來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所以早上餓肚子很正常。但是經過這么多年的“不懈堅持”，也差不多習慣了這種肚子空空的感覺。

“起晚了，隨便弄了塊牛排。正好家里那瓶黑椒還剩一點，全用掉算了，省得占地方看得我心煩。西蘭花買來一次都沒用過，都快長毛了。”

她就知道她不該問這種問題。

真以為有錢人和小窮逼的生活在一個水平面上么！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