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商梧悠悠轉(zhuǎn)醒,入目是淡色的帳幔,滿室暖香,他尋著香味偏頭去看,屋角的檀香爐正冒出寥寥青煙。
商梧不好香,檀香除外,這味道能讓他靜心凝神,他盯著那香爐撐起身來,瞧了眼枕頭旁被揉成一團的喜服,抬手摸了摸隱隱發(fā)痛的后腦,臉色頓時暗了下來。
徐守彤的膽大行徑在他意料之外,他透過那張恭順的皮,隱約嗅見了些掌控之外的東西。
正值午后,徐守彤有些慵懶的將下巴擱在桌沿上,她合計了商梧近來的一切轉(zhuǎn)變,隨即莞爾一笑,商梧對自己移情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果不是移情,那他的所有舉動便只剩下一個合理的解釋,他要借自己掩飾什么,而當(dāng)下值得他費心盡力去掩飾的,除了野心,就只剩下林暮衣了,她輕撫上膝蓋,略一思索后在柜子里翻出套男裝來,穿戴整齊后在從桌底摸出個巴掌大的布袋子塞進(jìn)懷里,從后院悄悄溜了出去。
出府以后徐守彤便尋了家離府最遠(yuǎn)的青樓,她撐開折扇擋了半邊臉,在從眾多鶯鶯燕燕里挑了個年方二十,溫婉和善的粉衣女子帶入房內(nèi)。
“現(xiàn)在可真是稀奇,姑娘家的也來逛青樓,還不知這位‘爺’想玩些什么呢?”那女子剛進(jìn)門便直言不諱指出她女扮男裝的事實。
“我是來看病的”她略有驚愕,但見被拆穿也坦然承認(rèn)了,絲毫沒有要在遮掩的意思。
“這是青樓又不是醫(yī)館,我看你坯子生得好,趁人發(fā)現(xiàn)之前趕緊走吧,否則就走不掉了”
“姑娘心善,好意提醒于我,自然不會去舉報,可我得了暗病,尋常醫(yī)館是去不得的,我是大戶人家的丫頭,這病若是被主子知道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還請姑娘憐惜”
“可我也不會看病啊”
“還請姑娘將郎中請入房內(nèi)”她掏出所有家當(dāng),邊說邊塞進(jìn)了粉衣女子手中。
粉衣女子攤開手掌,細(xì)細(xì)的數(shù)了一遍,嘴一撇道“這也沒多少啊”
“還請姑娘笑納,如若不夠全當(dāng)我先欠著,日后必定補齊”
“你這人可真怪,且在這兒等著吧”她挑挑揀揀拿走幾個碎銀,將挑剩的銅板留在了桌面,徐守彤便也守著那幾個被剩下的銅板發(fā)呆,隔了好一會兒,廊上才又響起那粉衣女子溫婉的聲音。
“就是這兒了,煩請趙大夫好好幫我妹妹瞧瞧”
“香弦姑娘不必?fù)?dān)心,在下自當(dāng)盡力”
話音未落,徐守彤便趕忙扯了條絲巾掩住口鼻,背門而坐。
“我就不進(jìn)去啦~我去隔壁看看,這妹妹剛來不久,臉皮薄,還請趙大夫手下留情”她笑著將那大夫推了進(jìn)去,而后合上門扉,扭著腰去了隔壁房內(nèi)。
趙大夫瞧了眼有些局促的背影,又見她一身男人打扮,心下疑惑,但還是極有醫(yī)德的問道“不知姑娘,何處不適?”
“我身子一向強壯,前幾日,膝蓋處忽覺酸麻,整個人直往下墜,還請大夫能幫著看看”
“好,姑娘請將手伸出”
徐守彤解開袖帶,將手伸過,那大夫瞇著眼把了會兒脈,開口道“姑娘這幾日可有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
“沒有”
“可否請姑娘…恩…能否容在下拿銀針扎試一下患處”
徐守彤沒什么保守思想,也不扭捏,聽了這話趕忙把褲腿挽起,將白花花的膝蓋露了出來。
郎中從藥箱中取出銀針,扎了下去,間或問幾句是否有疼痛感這樣的話,徐守彤一一解答,那郎中聽完收起銀針,思慮著。
“姑娘體內(nèi)探不出什么來,這幾日真沒吃過別的東西?”
徐守彤皺了皺眉,從懷里掏出個小袋來,她將袋口解開,抖出里頭的藥材。
“倒是喝了幾天這個,不過那大夫說是補氣養(yǎng)血的”
趙大夫點頭,將那些熬煮過的藥材拿起聞了聞,搖頭道“這可不是什么補氣養(yǎng)血的,是味解毒的藥,這毒的劑量控制得十分好,眼下姑娘體內(nèi)余毒已清,在下也探不出什么來,總的來說無甚大礙,盡可放心”
這結(jié)果和徐守彤的猜想并無二致,她思索半晌,開口道“有勞先生跑這一趟了,這出診費?”
“我與翠香樓的生意,皆是半月一結(jié),姑娘不必?fù)?dān)心”
“那,有勞了”徐守彤感激的幫著收拾藥箱,又將人送至門口,這郎中前腳剛下樓梯,那粉衣女子后腳便踏門而入。
“他怎么說?”
“是我多想了,已無大礙”
“怎地還蒙著面呢?我們花樓的郎中嘴緊,不會出外講什么的”
“姑娘見過我的臉,還請姑娘替我保密”
“要我保密,那價格可貴了,可我看你也不像有錢的樣子啊”
“這…”
“罷了罷了,逗你玩呢,都是女人自會替你保密的,無需擔(dān)心這個,你呀,就趕緊走吧,別耽誤了我做生意”
此時已經(jīng)快要入夜,青樓的生意正火,她有些擔(dān)心出門遇見熟臉,請求道“我不方便從正門出去,姑娘不介意我走窗吧?”
“噗”粉衣女子一樂,“我這可是三樓,開窗便是河道,你若有能耐倒也不攔著你”
“多謝姑娘”她摘下面紗,放在一側(cè)的梳妝臺上,感激的沖粉衣女子笑了笑,而后飛身從窗戶躍了出去。
粉衣女子看得一呆,緊追而去,只見她在湖面輕踩一腳,人便飄進(jìn)橋側(cè)的暗處,不見了蹤跡。
落在暗處的徐守彤整了整衣衫,從巷子里淡然走去,混進(jìn)人群之中,餓了一下午,此時看著街邊叫賣的各色吃食自然免不得眼饞,她捏著唯一剩下的一個銅板在指尖打轉(zhuǎn),沒兩步便瞧見遠(yuǎn)處有張極為熟悉的臉正皺著眉在看她。
“展少爺也在,真巧”
“這長安可真小”展越看著一身男裝的徐守彤,“你這又是玩什么?”
“我出來逛逛,穿著男裝總是要方便一些”
“那你自己逛吧,我還要給暮衣姐姐買釵子,就不陪你耗了”
“那...展少爺有多的錢嗎?我想借點錢,餓了”
“。。。”
“給你利息,翻倍,等我領(lǐng)了月錢馬上還你”她見對方臉色不大好,當(dāng)下便有些后悔,語氣也越來越低。
展越無語,只覺得自己算是開眼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解下荷包,預(yù)留下簪子的部分,將剩下的攤在手心,遞了過去。
徐守彤感激的沖他一笑,左手虛握住他的手背,右手在他手里一個一個的撿著碎銀。
展越手背火熱,手心又似被羽毛掃過一般酥癢,這酥癢從手里直擊心底,他訝異于這種奇怪的感覺,有些受驚的抽回手來,將其藏到了背后。
一些還沒被撿走的散碎銀兩隨著他的動作叮鈴哐啷掉了一地,徐守彤蹲下身子,按住幾個沒跑遠(yuǎn)的銅板,將其一一撿起。她吹干凈銅板上的灰,抬頭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那人早已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