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谷雨，鳳冠事件還沒來得及發酵便和寒潮一同褪去。

許是季節的原因，這幾日綿雨不斷，濕潮對徐守彤的肩膀有些輕微的影響，她透過領子看那道還在愈合的傷處，傷處長了新的肉，粉粉的一條有些外凸，她伸手摸了摸，又將領子拉好，小幅度的活動著肩膀往雨停的院落走去。

雨停了，陽光時不時穿透云層稀稀拉拉的灑進院子，東一道西一道的還有些好看，她看著還在滴水的屋檐，沒走兩步便瞧見展越背著個灰色的小包袱正埋頭往里沖，這院落住的只有徐守彤一人，她便也沒了估計顧忌，一步跨到他面前，將他攔住，抿了嘴笑。

“笑什么這么開心？”展越頓住步子，見她一身男裝顯然也是要出門的。

徐守彤取出荷包，倒出二錢銀子，遞給展越“發工錢了，這是我上次借你的，差點忘了還，現在連本帶利一起給你”

展越看著她攤開的手掌有些發呆，她的手不算好看，有肉眼便能瞧見的繭，但紋路很細，手指纖長，除去那些繭子，是一點也看不出來那是雙會殺人的手。

“我要出趟遠門，我走了肯定沒人借錢給你，所以先過來給你留點銀子”他沒接她遞過來的碎銀，反而掏出自己的錢袋子倒出一些，紅著臉放進了她伸著的掌心里。

展越這舉動讓她有些迷，但卻并不討厭，相反還歡喜得很，倒不是看著銀兩的歡喜。

“我說我要出遠門，你怎么也不問問我出去哪里要去多久？”

原著里展越是去錢塘祭拜爹娘，她清楚這段劇情所以也就沒有追問，此時見他開口便也順著話接道“你要去哪里？一個人嗎？什么時候回來？”

“去錢塘，我爹娘都在那兒，馬上就是忌日了，我得趕回去看看，那地方我也生得很，一年也就回這么一次”

“錢塘挺遠的，怕是要多些時間才能回來了”

展越點點頭“往年都是暮衣姐姐陪我一起回去的，現在她成了親，也不方便跟我去了，商梧說派幾個人跟著，被我拒了，我自己騎著馬還能快一些”說著又對著她笑了笑“你當初折的那截樹枝，大概是什么樣的？”

“什么樹枝？”

“就是…那個富商兒子，那個樹枝”

徐守彤頓時了然，她對這個初始的殺人回憶沒什么好感，便隨手比了比“就是一截木頭棍，沒什么特別的樣子”

展越學著她的手勢比劃了一下長度“順手嗎？”

“順手，你問這個干嘛？”

“隨便問問，時辰不早，我得走了”

細想起來，展越要離開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小說里就是一兩章的事，可對現在的徐守彤來說卻是實打實的三十幾天，一千來個小時，這個時間的跨度讓她有些不舍，便道“我也要出府，一起走吧，咱們還能同一段路”

展越沒說行，但也沒說不好，他低著頭去了馬廄牽馬，正欲開口問她牽哪匹馬時才發現她壓根就沒跟來，他將嘴里的話憋了回去，挑了匹棗紅色的大馬往外走，出了商府沒兩步，倒是見她小跑著跟上來了。

兩人都有些沉默，一路無言，快至城門口了，展越有些猶豫的放緩步子，笑道“在跟著我可就要出城了，你別是想乘機跟我…跑了吧？”停頓著，他還是沒敢用私奔這兩個字。

徐守彤有些心不在焉，也沒察覺出這話的味道，她處在翠香樓的東側，滿耳都是那些勾欄女子的嬌笑聲，胡亂接道“出城？這么快啊”

“你這般心不在焉可是因為剛路過的青樓？你那親戚可在那樓上？”

“嗯？哦！我當日就隨口說了一句，你居然記得”

“你胡話雖多，可我都是記得的，你一路過那青樓便有些魂不守舍，若不是想到你所說的親戚，我定是以為你有什么別的嗜好”

徐守彤身為現代人，自然深詣腐文化，當即笑道“這不能，我喜歡男人，特別是你”

展越對她的口無遮攔已經有所領教，聽了這話便一臉肅穆的回道“那你可慘了，整個西晴山都知道我喜歡的是暮衣姐姐，就連商梧也知道”

“我也知道”徐守彤并不反駁這一點。

“那…你不生氣嗎？”

“為什么要生氣啊？”

“我喜歡別人你不生氣嗎？”

“本就是我一廂情愿的事，要跟誰生氣呢？”

“那如果…我會喜歡你呢？”

展越說這話的時候恰與馬隊擦身而過，馬隊走得緩慢，馬鈴聲極有節奏的叮鈴鈴響，他本就小聲，被鈴聲一蓋便不剩下什么了，他有些怕她沒聽清自己的話，卻也無法迫使自己在說一次，正不知怎么收場，就見她樂顛顛往自己面前一跳，幾乎臉碰臉般挨近。

“那便是妄想照進現實，對我來說自然是人生第一大喜”她說這話的時候眼里都泛著光。

展越便醉倒在那雙泛著光的眼里，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抽離感，那陣抽離感讓人有些眩暈，回過神來，他趕緊后退一步，又說“那要是我一直一直都不會喜歡你呢？”

聽了這話，徐守彤猶豫也沒有的跟著后退一步，依舊笑道“就像現在這樣”

她這一步比先后退的展越更為干脆利落，且毫無慌亂，兩人之間也空出一大段距離來，遠得好像從未靠近。

展越笑了笑，眼前人有很多奇怪的言行，但卻是個利落的人，他還在扭捏什么呢？

他走了兩步，將兩人空出來的缺給填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錢塘那里很好，西晴山也很好，我去過很多的地方，但只有長安最好”

徐守彤不明白他突然比對了這一堆是什么意思，可看了他滿眼的光，便笨嘴笨舌的回道“啊，是，千百家如圍棋局，十二街似種菜畦，遙認微微上朝火，一條星宿五門西，有人這么寫長安的，還有很多別的，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展越憋笑，紅著臉直起身，對方的反應讓他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可這牛十分好看，且眼里有他，他便十分高興，高興的緊了韁繩上馬，高興的揚了馬鞭，帶起一陣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