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彤這么一脫,只穿著貼身的兩層,白日里自然是沒辦法下山的,她去周遭尋了一圈,撿了幾個野果子回來,果子沒有熟透,吃的人胃里泛酸,實在吃不完了便隨手往后一扔,在以手臂擋了眼睛,靠著剛堆出來的新墳打起盹兒來,昨夜未眠,恰逢山風涼爽,竟是睡了個好覺。
一只不識趣的野兔躥過,徐守彤驟然驚醒,此時已近傍晚,她看了眼遠處稀稀拉拉亮起來的燈火,又回頭看了眼矮小的墳堆,伸出手在墳堆上拍了拍,而后站起身,抖干凈身上的土,拄著佩刀慢慢往山下挪去。
“你跑哪兒去了你!”
她剛回府便待逮了個正著,子午提著燈籠在她院落門口等,見她一身里衣又慌忙別過頭,訓斥道“怎么穿成這副德行!”
“被一點事兒絆住了,衣服…衣服弄臟了”
子午皺眉,將燈籠擱放在地,解下自己的外衣給她罩上,隨即往后退了一步,埋怨道“你這什么味兒啊!可別是掉茅房了吧”
徐守彤知道自己身上有股尸腐味,也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子午捏著鼻子用手扇了扇,“王爺那邊給你遮過去了,下不為例啊。讓主子找不到咱們,這可是大忌”
“謝謝子午大哥,我以后會注意的”
“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洗洗吧,我去叫人給你抬水,這味道熏得人想吐”
子午不但吩咐人抬了水,更是叫了個小丫鬟送了口脂和豬苓過來,甚至還剪了幾朵花放在她屋內桌上,說是散散味。
展越找過來時,徐守彤剛洗完澡正在穿衣,她平日里扎得高高的頭發(fā)此時用木簪松松垮垮的挽在腦后,因是剛清洗完,頭發(fā)也不怎么干,時不時的還往下滴著水,潤了她半邊肩。
展越紅著臉,側身擠進了屋,徐守彤看著他。細聽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不慌不忙的拉了他的手將他安置在里間,在放下布簾子將里外完全隔絕起來。
展越靠墻蹲著,聽她和商府下人們說話,語氣里有股掩蓋不住的疲憊。
“第一次見肆姑娘放下頭發(fā)的樣子呢,看起來溫柔得多,今晚廚房煮了湯,秋姨特意給肆姑娘留了,我去給你端過來吧”說話的是商梧房里的丫鬟,叫春月。
“什么湯?”
“鴿子湯哦,秋姨把它燉的糯糯的,留了好大一鍋呢,咱們去廚房,我熱一熱拿給你喝”
徐守彤一天沒吃飯,是有些餓了,便跟著春月一路去了廚房,春月生了火,拉了個板凳給徐守彤坐下。
“肆姑娘等我一會兒,這湯馬上就熱了,還剩了一些飯,我都一塊兒給蒸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飯啊?”
春月一愣,隨即笑道“不知道啦,只是秋姨給肆姑娘留了,便想著拿給你吃”
“是嗎?可你是王爺的婢女,給我熱湯,太降身份了”
“咱們都是王府的下人,互相幫村本就是應該的嘛”
“往日這時間你可是早就睡了,咱倆平日少話,你突然這般熱情倒是讓我覺得有些怪怪的”徐守彤語帶笑意,也聽不出這話是真是假。
春月打了個哈欠,認真道“我今日在書房伺候,剛剛聽子午大哥說,說你回來了,我就想起秋姨晚膳時給你留湯的事,怕沒人提醒,就趕著緊過來了,肆姑娘這般猜忌我,真是叫人傷心”
“隨口一說,絕非猜忌,春月姑娘不要生氣”
春月見她認了錯這才彎了彎嘴角,起身去掀鍋蓋,可她到底不是廚房的丫頭,這一掀便被那騰沖而起得熱氣燙傷了手,她痛得驚呼,手也跟著松開,鍋蓋又重新砸回灶臺,叮鈴哐啷好一陣響。
徐守彤憋著笑,趕緊將她拉到屋外的水缸處,舀了瓢涼水去淋她泛紅的手,等到那處溫度降下來時,才卷了下擺給她將水擦拭干凈。
“時辰不早了,你明日還要伺候王爺早起呢,早些回去睡吧,廚房我一會兒收拾”
春月捧著手,委委屈屈的嗯了一聲,便踩著細碎的步子往回走。
徐守彤則折回廚房將鴿子湯倒了進了剩飯里,攪合兩下便端碗吃了個干凈,她動作緩慢有序,一點兒也不急著回房。
展越在她房內的簾子后等到了半夜,才見她撩了簾子,一臉饜足的回來。
“我腳都麻了”
徐守彤露出個歉意的表情,隨即將兩邊的簾子挽了上去,這才走到他身邊,與他面對面的盤腿坐著,手也自然的伸過去,幫他捏著小腿肚子。
展越不大好意思拍開她的手“別管我的腳了,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吧”
展越的禮物是他懷里緊抱的黑布裹纏得長條,徐守彤依言接過這個禮物,將其層層剝開,入目便是一柄極有重量的短刀。
這刀約有十三寸長,刀刃不足三指寬,刀身流暢,刀面有一條血槽,也不知是怎么處理的,整把刀呈現出啞光的暗色,她屈指彈了彈,聲音清越綿長。
“義父說,你不能用太溫柔的刀,會讓你喪命的,所以我鑄了它,這刀是陰狠了些,但卻是把好刀”
“謝謝你,展少爺,沒想到你還會這個”徐守彤不是刀癡,心頭喜歡但也不會捧著一直看,她只試了試手便將它收回鞘中,立在了一側。
“我義父可是天下第一的鑄劍師,但這刀我也參與了,還有…就是…要不…你…你跟著我爹娘那樣叫我吧,總是叫展少爺,太疏遠了些”
“你爹娘怎么叫你啊?”
“叫我阿越…什么的,聽起來要親切一點”
“好,阿越,我記下了”
聽著這聲阿越,展越露出了一個安心又高興的笑來,他起身繞過徐守彤,拿了一旁的干面巾,在轉回她身后,取下那根木簪,一下一下的幫著她擦頭發(fā),他不擅長做這種事,完全是憑本能在動手,他動作輕柔,連呼吸都努力控制著。
徐守彤心里裝著事,也沒精力像往常那樣回應,半死不活的垂著頭,直到頭發(fā)干了,兩人也沒說上一句話。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開心”
“我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現在有些困”
展越頓住手上的動作,遲疑了會兒,“那我回去了,你早些睡,明日我在來看你”
“別”徐守彤抓住他的手,握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別來找我,讓我去找你”
展越只是想見她,并無所謂誰找誰,卻還是忍不住取笑道“你可一點也不矜持”
“嗯”徐守彤學他,“一點也不矜持”
“那我走了”
“嗯”
展越踏出門檻,又轉回身看她,她垂著頭,滿腹心事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沒事。
察覺到他的凝視,徐守彤抬起頭,沖他咧著嘴笑,“你是不是想在這兒?想跟我睡啊?”
展越愣神,隨即紅透了臉,竟是連門也沒關的,掉頭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