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葉君的表現(xiàn),也不像是全然拉攏不到的人,他本身便有些名氣,又是書先生的弟子,想與之結交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不管是同行學子,還是達官貴人,他統(tǒng)統(tǒng)避而不理,但對著商澈的好意,倒是時不時會接下一些。
商澈不好總見他,便讓皇后給他選的那幾個人多于他往來。
剛開始時他照常將這些人拒之門外,這些人嫌他架子大,轉頭就說了不少壞話,商澈瞧著這些說三道四的草包,有些猶豫,甚至覺得還是去討好那些迂腐的老臣好了,這些草包看起來并不是能助他治理天下的人才,同時也對葉君的招攬心更為迫切。
他隨后讓這群草包有意無意在葉君面前提了他的名號,葉君聽了兩次,這才對那群草包稍稍改了態(tài)度,雖還是不冷不熱的,可總算不在將人拒之門外,也漸漸有了些學術上的交流。
得見了這些改觀的商澈,心下更加篤定,現(xiàn)如今皇子中只有他和商梧勢力相當,商梧向來重文輕武,引人不滿,眼下又失了這把近水樓臺,葉君既然來參加科舉,便是想在朝堂上有一番作為,自己幾次三番的禮賢下士,他若還不投靠自己,倒不合常理了。
皇后對他結交葉君一事倒沒什么意見,可她執(zhí)意要將那幾個草包推到重要官職,也不去管他們有沒有那個實力,商澈自然是不愿意的,他雖然自小從武,可深知文臣如果都是廢物草包,那就免不了的勾心斗角,且無人能務實。
但他眼下無法脫離皇后的扶持,也沒有能撂挑子的能力,葉君在前幾輪考試中是個大熱門,若無人橫加阻攔,便必定是狀頭無疑,可按皇后的意思,這狀頭的位置卻是要留給自己不太看得上的蘇浩。
這蘇浩倒算不得太草包,起碼是個頗有筆墨在心的人,缺點便是有些唯唯諾諾了,這不敢那不要的,若是做個閑官也沒什么大礙,可偏要將他推上狀頭,著實讓人有些煩憂。
商澈是誠心想要招攬葉君,自然不想對他動那些手段,可這話頭又必須得由他來開,思慮再三,他便讓滿丁在文匯樓內(nèi)開了兩個相連的雅座,又讓那群草包帶著葉君先過去,待他們喝到了兩三分醉時,自己才在隔壁房間落座。
他落座后聽了會兒隔壁傳來的聲音,一群人正在高談論闊,葉君發(fā)言的次數(shù)極少,但句句都比旁人的精辟。
商澈小酌了兩杯,示意滿丁將人換過來。
滿丁點頭,將內(nèi)門輕輕拉開,進入隔壁雅座,不動聲色的把人拉離席間,期間,一群人配合良好,似無視了眼前這幕一般,也沒停下話來,照常的說說笑笑。
葉君見到滿丁時便猜到了七八分,但不知道商澈的用意,只當成了巧遇,他不能飲酒,卻還是倒?jié)M了一小杯,舉起杯來,敬著眼前的人。
“小生不勝酒力,只能淺嘗一口,還望王爺切莫怪罪”
“哪里哪里,葉公子肯舉杯,便已是給足了本王面子”商澈說完,將酒杯傾斜,一口飲盡。
葉君自然沒他那般豪邁,酒杯直直的,只將酒沾了沾唇,便算作喝過了。
“真辣,真苦”饒是沾唇,他還是有些抱怨。
“這酒不好,本王府內(nèi)有些貢酒,是從關外來的,喝起來十分可口,就連本王的王妃這般厭惡酒味的人,都很是喜歡,葉公子若有空,便上本王府內(nèi)去喝上兩杯,包你喜歡”
葉君笑笑,商澈這話分明有嘲他如女子一般的意思,應是對他的淺嘗即止不甚滿意。
“六王爺怎得空來這文匯樓?”他自無意糾結這個話題,張口便將話往別處岔。
“因為本王知道你在”
“哦?”葉君笑了笑,“六王爺這話,倒似應該對姑娘講”
“哈哈哈哈,葉公子切莫誤會,本王的意思,便就是字面的意思,這雅座是本王定的,菜譜也是本王定的,還不知今晚的飯菜是否合口?”
葉君這才注意到,兩個房的菜式皆是一模一樣,這桌除了少了些空盤空碗,其它完全是照搬。
“讓六王爺破費了”
“本王如此大費周章,自然是有話想要問問葉公子”
“王爺請講,葉君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商澈擺了擺袖子,將身子端坐,略微沉思,似乎在想怎么開口。
“葉公子不遠萬里前來長安參加科舉,所為什么?”
“假話好聽,六王爺要不要聽聽假話”
商澈擺擺手道“好聽的假話本王聽膩了,你且說說真話,讓本王知道知道,你的真話有多難聽”
“在下遠赴長安,為的自然是功利”
“可還有其他?”
“還有報效朝廷”
他這兩個志愿,自己倒都能滿足。
“你可是狀頭的熱門人選,這功利自是近在眼前”
“王爺此言差矣,未到最后,這結果誰也說不定”
商澈捏了捏眉心,人微微向他傾斜,低語道“這狀頭若不是你,你又當如何?”
葉君雙眼依舊有神,淺笑著“那便是天命”
商澈退回,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放在鼻下聞了聞,語帶惋惜的開了口“這狀頭,不能是你”
“六王爺何出此言?”葉君聽了這話,眼里有些疑慮,更多的是惱怒,商澈將他的情緒一一收入眼底,心下知曉,那句天命只是放屁,這外表清雅淡然的謙謙君子也不過是俗人一個。
“本王需要一個更有背景的人,坐在這個位置”
葉君雙眼一滯,連瞳孔也放大了幾分“這便是王爺與我結交的用意?”
“這并非本王一開始的用意,只不過時局所迫”
他苦笑著搖搖頭“何為時局所迫?”
“你要功名,本王能給,你要報效朝廷,又何止科舉這一條路?”
“我出身寒門,雖跟著師父拼了幾年名號,可這點名號要拿去步入仕途,簡直天方夜譚,寒窗苦讀,又怎能甘心為他人做鋪路石”
商澈站起身,負手在房內(nèi)轉了兩圈,果決道“這狀頭必定要讓蘇浩中,你可退而求其次,但是本王向你允諾,必定讓你將來所得不比狀頭的差”
“蘇浩?”葉君聽到這個名字略微想了想,“我看過他的文章,倒有幾分才華,可這點才華,別說我了,就我身后那幾名,他也壓不過頭,我可是聽說今年皇上要親自閱卷,不知那位蘇公子,如何過這一關”
“本王知道”商梧自然知道自己皇帝老爹要閱卷,否則他也不用說苦口婆心來勸說他,“本王要你…代筆”
“六王爺是在說笑嗎?”
“他的文章要和你比,自然比不上,所以本王要你模仿他的思路,此后所有類考中要你為他鋪路,步步上升,直到與你旗鼓相當,這最后一試中便要你給他讓路,所有考題我自會透露給你們,好讓你們提前做好準備”
“王爺…如何覺得我能乖乖聽話?”
“你要坦蕩的仕途,本王能給,你要功名,本王也能給,這世間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不是只有考科舉這一條路,要怎么選葉公子應該知道”
“我若是不愿意,又當如何?”
商澈很不想聽到這句話,這句話一出,便意味著兩人得撕破臉來硬的,就算自己日后如何補償,他也難免心有隔閡。
“本王很看重葉公子,那些逼迫人的手段,不想用在葉公子身上”
葉君歪著頭看他,慘笑著搖搖頭,慢慢起身,步履微晃的將門打開,沒一會兒便下了樓。
滿丁瞧著這一切,請示道“王爺,需要先給他一些提醒嗎?”
商澈搖搖頭,嘆息道“他那神情,分明就是認命了,你回去和那廢物蘇浩說說,讓他機警一點,別浪費了母后的心血”
“屬下領命”
滿丁離去,商澈又靜坐了一會兒,他倒不是起了什么菩薩心腸,只是這份要為他人退讓的心情,讓他不自覺的憶起了從前那些讓人著惱的日子,心里騰地升起了陣任人魚肉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