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徐守彤率先醒來，她疊好被褥，捧了冰涼的水洗臉提神，倚著屏風把細碎的頭發沾濕，高高挽起，在從手腕上下解下一條黑灰色的發帶，拿著往頭上纏去。

她一邊系著發帶，一邊就著陽光去瞧手邊的佩刀，許是昨晚天太黑沒看清的緣故，那刀上還有些沒擦干的暗色血跡，此時已經干涸了，星星點點的攀附在刀鞘上，極其難看。

她邊將發帶纏好打結，邊伸腳將刀勾入懷中，上下細瞧了一番，將刀刃抽出，劃拉掉一塊干凈的布料，往臉盆里沾了水打濕，在輕手輕腳的坐回去，將刀立在透進來的太陽光下，細細擦拭著。

擦拭干凈后，她把手肘夾緊，將刀身從肘間抽過，抹干水分，在收回鞘，刀回鞘時一個沒注意發出了輕微的碰撞聲，徐守彤頓住手上的動作，小心的轉回身，從屏風一旁探出頭去看商梧，商梧正趴在枕頭上，半睜著眼也在看她。

“吵醒王爺，屬下該死”

“什么時辰了？”他其實早醒了，只是懶得動彈。

“辰時了，需要伺候王爺更衣嗎？是時候該用早膳了”

“子午會安排，你先去吧”

徐守彤聞言將收到一半的刀身爽快的推回刀鞘，那陣冰冷的兵器摩挲聲刺得商梧抬手揉耳，他坐起身來，瞧著徐守彤大步跨出營帳，并將昨夜換下來沾血的衣物帶了出去。

原本守在營帳門口的士兵不見了蹤影，各方進出口倒是一如既往的人多，可越接近大營中心的地方，人就越發的稀少起來，雖人稀少，但卻有不少甲胄離了主人，被些木棍支撐著，或站或立，像在曬太陽一般。

順著這幕略顯詭異的場景，徐守彤走到了大灶前，今日掌勺的不是那些早混臉熟的士兵，而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軍妓。

她們今天統一穿著男人穿的甲胄，高挽袖子，揮著大勺在翻動鍋里的飯菜。

“肆姑娘過來了？肆姑娘來得有些晚了，只能跟咱們吃一鍋了”那幾個在河邊見過的女子老遠就認出她來，熱情的高聲招呼著。

“今天是你們做飯嗎？”

“怎地？不敢吃啊？”

“不是，是好奇原來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肆姑娘還不知道？”

“看樣子我還真不知道”

“元帥連夜帶著人馬撤了營，估摸著啊是給那幾個死去的士兵報仇去了吧，這軍營里現在加上我們這些人，一共才兩百來個，咱們這兒加上你得占有三十人了，那些男人都在各個進出口守著呢，越往外越能見著人，往內就瞧不見什么了”

“關鍵是讓咱們來做飯做菜，還非要咱們穿這些男人的衣物，又重又熱的，沒把人憋死”另一女子邊說邊舀了一大碗飯，在飯面上蓋了肉渣，又選著漂油的湯淋了一圈兒下去，而后將碗塞進徐守彤手里。

徐守彤端著碗站到灶前，將臟衣服塞入灶肚，看著火舌將其燃起，這才起身抽了雙筷子，開始往嘴里扒拉起來，其余幾人見狀也紛紛捧了碗，拉著她一塊兒坐下，位置不夠，多數人都拿了截木材放在身下當凳子使。

“還是肆姑娘對我們放心，這些捧著碗前來的男人啊，個個都要我們先嘗一遍才肯動口，生怕咱們下毒害他，也不想想咱們進出都被監管著，上哪兒弄毒去”

徐守彤笑笑，正欲開口，便聽見了擂鼓的聲音，這鼓聲急，一下一下的，似錘在人的心上一般。

這些軍妓想來是聽得懂這鼓聲的，聞聲便害怕得扔了碗抱作一團，眼里紛紛蒙起霧來。

“聽…聽這…鼓聲是…是有賊人來犯啊”

“怎么偏偏是這時候來，這軍營中沒剩下幾個人了，怎么抵擋得住，咱們若被那群異邦賊人捉了去，只怕是生不如死”年長一些的語氣還算穩，但卻一言擊中要害，點明了處境，其余幾人也不知聯想到了什么，頓時嚇得尖叫連連。

徐守彤伸手捂了聲音最為尖細女子的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半真半假的恐嚇道“這么大聲不過是快些將那些賊人引過來罷了，你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控制好自己的聲音，別把自己那么快的陷入險地”

“可是…嗚嗚…”女子抽泣著，有些說不上話來“可是他們早晚會找到咱們啊”

“跟著我”徐守彤搜尋著記憶，將她們帶到堆滿兵器的營帳，解開帳簾將她們推了進去，在從那堆兵器中抽出不少長矛盾牌，將找來的東西分到每人手里，在把她們聚集在一堆，以盾牌做掩護，擋著部分視線，彎腰囑咐道“能藏多久藏多久，若真到了最后一刻，你們手中的武器……既可刺向敵人，也可刺向自己，無需焦灼”說罷就要往外走，那個哭花臉的長安姑娘拽緊她的衣擺，嘴里語焉不詳的說著什么，徐守彤沒耐心去哄，只蹲下身來，將她緊得發白的手指一一掰開，在將她塞入盾牌之后，提著佩刀沖了出去。

留守的人不多，一大半都在前方抵擋，只有渺渺幾人，正著急忙慌的往糧倉上搭蓋濕得滴水的粗布。

待她趕到時，商梧的甲胄和劍身早已滿是血跡，她從后方殺過去，尋到子午，在與他背靠背的互相支撐著，一邊斬殺一邊往后撤退，整個營帳火光四起，青煙直竄云霄，四下里頃刻一片狼藉，身旁的人也在源源不斷的倒下，待站立之人只剩下約莫一二十來個時，進攻的人幾乎盡數涌進了軍營。

“子午！”商梧拔高音量，“信號都發了嗎？”

“回爺的話，早發了，這六王爺還沒動靜，怕不只是要咱們做餌，而是要喂魚啊”

“大哥，什么魚什么餌？”徐守彤聽得一頭霧水。

“吐蕃大軍為魚，咱們為餌，可眼下這放線的人，似乎是不準備收桿了”

子午說著這話時，左小臂便被人斜著拉了道口子，徐守彤見狀一手伸向他后腰，將他整個人拖了后來，自己上前兩步，以刀鞘接下刀刃，長刀一揮將面前幾人斬殺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