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設宴徐守彤做為商梧的近侍,自然也得跟著,她走在人群中段,摟著正玩她發尾的樂平,進了宮墻,入了宴席。
席間,幾個孩子吃得快,放了碗就有些鬧騰,這些孩子都是頭一次見樂平,對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兄弟覺得十分新奇,加之樂平粉面朱唇似個玉娃娃般好看,不多陣,便成了一眾孩子中被拉來扯去想著法兒打扮的對象。
商澈多喝了幾杯,醉意熏熏的極嫌吵鬧,揮著手便叫奶娘們將孩子都抱了出去,樂平沒有奶娘跟著,徐守彤便欲起身,商梧回頭望了她一眼,她思量著那個眼神便又盤腿坐下,轉頭吩咐了幾個同行的婢女跟了出去。
這家宴有些無趣,連個歌舞也沒有,一眾人枯坐到戌時,徐守彤盤得腿都麻了,卻還沒瞧見幾個孩子的身影,她跪坐起身,附耳到商梧身側,請意出去看看,商梧略一思索,正欲答復,便聽見此起彼伏的人聲逐漸接近。
“啟稟皇上,九…九…九…”
商泉皺眉,直覺這小太監嘴里蹦不出吉利的消息,卻還是開口道“你且慢慢說,今日家宴,為何這般失禮”
“啟稟皇上,九王爺府上的小世子在…在永殿后的…池子…落…落水了”
這話一出,滿堂嘩然,商梧第一個起身,險些撞翻了身前的矮桌,他連請退也顧不上,跌跌撞撞的就往那處池子奔。
永殿后方的池子不大,池邊停著艘月牙型的小船,幾個孩子正瑟縮的躲在各家奶娘懷里,而樂平則孤零零的躺在遠處的石板上,他身體沒了起伏,身旁還跪著一個抖如篩糠的奶娘,這奶娘則是跟著商旬言的,名喚茜娘,而商旬言則是商澈的幺子。
商梧還沒近到跟前便瞧見那躺著的小人兒,他腳下一滯,整個人瞬間垮下,滿臉的不可置信,甚至還伸了手去掐自己的臂膀以來求證是否是夢境,但卻毫無意外的被刺痛清醒。
他捏著發痛的臂膀,呆愣一瞬便疾步上前,用力按壓了樂平的胸腔,又渡了氣,推翻幾個上前勸阻的太醫侍衛,抖著手將樂平抱入了懷里,林暮衣倚著商梧,默然垂淚。
徐守彤站在人群之后,只能透過別人肩處瞧見些影影綽綽的景象,她聽著旁人的議論和商梧的嘶吼,掙脫了一直牽制著她的子午和魚兒,全然忘了身份限制,推開眾人,連撲帶爬的從商梧懷里將樂平搶了過去。
許是泡水的緣故,樂平身上的溫度流失得極快,徐守彤將這具泛涼的身體往懷里緊了緊,不可置信的伸手探了其氣息,又反復聽了心跳,也只得出與旁人無二的結果,這結果使她手腳冰涼,癱軟成泥,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噩夢里。
小皇帝跟來,迅速問責,方知是幾個孩童要上那牙小船,說是去湖中采蓮,那小船能載的人不多,幾番思量,便由識水性的茜娘跟了上去。
眾人剛上小船,便有太監提醒,這船似乎不能載那么多人,那茜娘卻說自己水性好,無需旁人多操心,執意撐槳離去,行至湖中時卻不出意外的翻了過去,大家七手八腳的將孩子撈上岸,點人數時卻發現少了一個,茜娘總說湖底有人拉她的腳不敢在下水,一來二去這么一耽擱,待在將人撈出時,已經回天乏力了。
在場之人早知商澈與商梧的不睦,在對著這些說辭,心里難免有些疙疙瘩瘩。
茜娘在人群的議論里俯身跪地,也不知是湖水太涼,還是心存愧疚,她一句也未申辯。
商梧神色哀傷,垮在了林暮衣懷里,林暮衣蓄淚,抬眼看著滿目仇恨的徐守彤,卻并不敢去看她懷里那張蒼白的小臉。
商澈則堅信這是場意外,那小舟本就載不了那么多人,茜娘有失,但卻和他無關,畢竟提議采蓮的,是新帝的長女。
新帝拉下了臉,吩咐了侍衛將茜娘杖斃,連同伺候小主子們的宮女太監,各府奶娘,統統跟著丟了性命。
而后人群盡散,徐守彤寬下外衣,抱著小小的樂平,出了宮門,止步在了商府門前。
子午攔住眾人,請示道“爺,這孩子生出來后便沒見過他娘,如今這般夭折,也或許是命,要不然,就將他和他娘葬在一處吧,屬下去尋處好地”
商梧眉梢愁霧未散,人也仿佛遲鈍了許多,他愣了半晌,回道“做一個衣冠冢…其他…尸體…就和他娘同葬吧”
子午得了令,拉著一言不發的徐守彤,繞過眾人,擇了兩匹快馬,一前一后,趁著夜色出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