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已至傍晚,這么一大群人落在菱苔齋,還帶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將一向清閑的弟子們嚇得團團轉,齋中各位年長的師兄師姐還是見過世面的,鎮定地將眾人安頓下來,黎榭則直接送去房中,請師父驅毒療傷。
聞得森林回來的人都聚在了菱苔齋,洛春兒與宋川皆雙雙趕來,但因距離獨咸峰頗遠,他們二人又無法御劍,到時夜已深。
洛春兒與宋川去得前廳,見姚知雪坐在角落渾身是血,嚇得洛春兒容色大變,一問后才知是黎榭的血,洛春兒揪緊的心仍是無法松開。
菱苔齋的弟子們在廳里擺了一個圓桌,將給弟子們準備的飯食呈上來,師父們則去側廳吃,姚知雪因為擔心黎榭,便坐在原位上未走。
周楓揀了一些菜,并一碗米飯端來,恭恭敬敬地呈給她,姚知雪沒接,洛春兒便替她接過道了謝。
這時,桌上猛地傳來甩筷的聲音,鐘離釋卿將米飯往桌上一砸道:“這些都是什么?給豬吃的嗎?我要回繁景峰!”
低頭吃飯的周楓正要說話,一個繁景峰的弟子卻先一步不耐煩地道:“你消停會兒行不行?吵死了!”
“你說什么?”鐘離釋卿拍案便要站起。
這男弟子可不是平日會忍讓他一些的師兄,這群人都是繁景峰不學無術的混混似的存在,有時連師父都敢頂嘴,更何況只是一個鐘離釋卿?
當下便聽這男弟子怒道:“要不是你找我們去那鬼地方,我們會遇上那些鬼東西嗎?你害我們差點都沒命了知道嗎?再吵吵,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你……”鐘離釋卿氣得面色發白,趕緊看向其他幾個弟子,急切地希望他們能幫自己說話。
其他人將碗筷放下,其中一人嘆口氣道:“我說你啊,皇親國戚怎么了?王爺怎么了?別以為我們在山里就不知外頭的事了,就你在煥朝的地位也只比庶民好些,你母妃失寵多年還體弱多病,處境甚至不如你?!?/p>
“就是?!庇忠粋€弟子道,“平時大家也就是給你面子。煥朝的皇權爭斗雖然厲害,但無外乎是太子和那個皇叔之間的斗爭,有你什么事兒?。磕銇砺剹珝{不過是為了保命,這樣的情況之下你還是祈禱別被牽連吧?!?/p>
鐘離釋卿聞言,撲通一下跌坐而下,忽然哇哇一哭跑了出去。
宋川見著桌上的情狀,哼哼道:“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洛春兒也說:“那小王爺確然該收斂些了?!?/p>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乃是傅桂等人。姚知雪無心理會繼續她的扒飯,傅桂卻在屋外便瞧見了她,將她叫了出去。她只得撇了剛吃了一半的飯。
今日去了北邊森林的師父都聚在菱苔齋的議事廳中,傅桂簡單交代了戰后之事。
在易岸追擊姚知雪時,傅桂便領著幾個師父將幕后控制血尸的人揪了出來,是烏崖谷的人無疑,但在反抗過程中皆自盡而亡,他們也無法得到具體的情報。
過后,傅桂等人將神女廟周圍都搜尋了一番,確定再無可疑人員,將那一帶布了結界封鎖起來,后續工作留待明日處理。
傅桂又吩咐了一些事,讓師父們都散了,只留姚知雪一人。
姚知雪知道他想詢問什么,直截了當地將夜菩提露予他瞧說:“那男子是這法器的器靈?!?/p>
傅桂驚訝道:“器靈?器靈還能化形?”
房中當即傳出幾聲屬于夜菩提的嗤笑,嚇得傅桂當即心驚地左右一瞧,最后將視線落在她手腕的念珠上,面目兇惡的臉露出孩子般忌憚又好奇的神情,真是極為詭異。
姚知雪覺得還是不要提“神器”二字為好,這已然超出下界修士的認知,便有意無意地轉移話題:“這件法器原先屬于我大哥易岸。他便是靠著這件法器吸取他人靈力與魂魄,但后來遭這法器反噬,便身死了?!?/p>
傅桂想起那在黑夜里降臨的巨大菩提樹,心悸道:“若是如此,它怎又會在你手中?”
姚知雪道:“我也不知它竟何時到了我身上。今日被血尸圍擊,它們帶來的煞氣讓法器現了形,我猜測這也是烏崖谷在聞棲峽布置血尸的目的。
“上一回在橋水村,應當是他們第一次嘗試,不論是想直接擒住我還是搶奪法器,最后都是失敗了,因此才有了此番這更進一步的計劃?!?/p>
聞言,傅桂怒道:“烏崖谷那些魔頭與他們的血尸出現在聞棲峽,定是有那內鬼暗中相幫!須得盡快將那內鬼找出,否則下一回指不定做出什么更囂張狂妄的事,傷了弟子與師父?!?/p>
姚知雪道:“說到這個,上一回有個弟子與我提起,呈交橋水村任務的人,乃是繁景峰的丁晟長老?!?/p>
“丁晟!?”聽到這個名字,傅桂露出姚知雪預料之中的驚訝,“丁長老與老夫在聞棲峽乃是同一輩學藝的,他的性情老夫了解,不會是他?!?/p>
姚知雪淡漠道:“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丁晟長老青年時真的是傅師父記憶的樣子,這么多年了,他便一點不會變么?”
傅桂一張臉本就紅,此時像被放在鍋里蒸了半個時辰,紅得叫人懷疑要爆炸。
他的神色貌似是憤怒,怒到隨時會火冒三丈地跳起來罵人,但仔細看又似痛苦,五官糾在一塊兒,像是便秘。
但姚知雪等了一會兒,傅桂仍只是沉默著,臉漲紅著,神色酷似便秘著。
她默默地想,或許這就是他思考時的模樣吧。
過了良久傅桂悶悶地道:“此事暫且不提。至于你身上的那件法器,絕不能留在身邊,還是鎮于百仙塔中為好。”
百仙塔雖一般是關押妖魔鬼怪,但一些邪物亦能被鎮于其內。但姚知雪仍是頗有憂慮。她倒非不信任傅桂,而是憂心那個內鬼。但她若說留在自己身邊更為安全,難免叫人起疑,畢竟以她作為易輕的身份,哪里有能力掌握這樣邪門的東西?
想想夜菩提身帶鎖靈咒,只要她未陷入沉睡,但凡有動靜她皆能感應到,便答應下來,將夜菩提取下交于傅桂。
傅桂亦很慎重,取了一頂寶盒放置這念珠。姚知雪慶幸他未湊近去看上頭的菩提子,否則那景象可能要叫他徹夜難眠了。
方才提起易岸,讓姚知雪忽然想到一件事,問道:“傅師父可有搜到我大哥的尸首?當時我已將他的接收機關毀了的。雖然他已變成血尸,但我還是想將他安葬?!?/p>
傅桂一面驚異姚知雪竟有對抗易岸那種等級的血尸的實力,畢竟他也是與他過了幾招的,真是強悍的尸器,一面他又搖頭道:“并無。”
姚知雪皺眉,“其他血尸都在?”
“總共一百零三具,應當是全部的。尸器這種法器若被毀是無法修復的,即便帶回去也是無用,最多拿那銅墻鐵壁似的身軀當盾牌擋一擋?!?/p>
若是如此更不可能了。當時她將易岸尸首上接收靈力的機關毀了,他不是無法動彈了么?難道是烏崖谷的人帶走了?難道他們真的這么缺盾牌?
姚知雪開始腦補他們舉著易岸的尸體抵擋攻擊的情景。
額……
若是那般,烏崖谷的那群人恐怕不是搞事,而是去搞笑的。
傅桂問:“你確定當時將機關毀了?或許尚未毀盡,烏崖谷靠著最后一點動力將他召了回去也不無可能。若是那般還是有法子修復的?!?/p>
“或許吧?!币χ┟鏌o表情道。
她很確信自己當時毀掉了機關,她絕不會犯那種錯誤。
那么尸首到底在何處?
易岸在何處?